来世我来照顾你
一
一九五八年，正是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建设社会主义的大跃进时期。
牛头山煤矿，一面红旗迎风飘扬，矿区墙上刷着大幅标语：大跃进万岁！苦干实干，争当煤矿尖兵！煤矿效益好，在扩建中，二十岁的刘发杰，招进了牛头山煤矿在井下当挖煤工人。矿井里挖煤，半机械作业。一天出井两次，午饭和晚饭时，那黑黑的脸，手捧着水洗一把脸，用帕子揩一下，帕子变黑，淘不干净。井下工的洗脸帕成不了白的，那一张脸渐渐也变黑。刘发杰黑的脸更突出，大家就叫他“刘黑娃”。
刘黑娃在工友里，大家都喜欢他，重的活他抢着干。脸上总是堆着笑，无论别人怎样说他，他总不争辩。星期天，回家照看老母亲，发了工资，除了矿上的生活费，全交给了母亲。刘发杰不抽烟，不喝酒。井下的工作总是超额完成，三年后，他是一个很熟练的井下工，被评为先进个人，被选为班长。
二
一晃井下干了十年，三十岁的刘发杰还没有结婚。62岁的母亲李山桃很心焦，她托了一个媒人四处打听，有没有合适的女娃子。
星期天，刘黑娃正在洗衣服，媒人领着一个姑娘，来到了他家。黑娃放下手中活，招呼客人就坐。黑娃一看，一位清瘦的姑娘略带羞涩，却很大方。看得出来是位精明能干的姑娘。双方都满意。媒人说:“你们一个三十，一个二十五，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定个日子就结婚吧！”
那时的婚礼也简单，把亲戚朋友招呼几桌，摆上瓜子一点喜糖，烧几壶茶，媒人说几句，新郎表个态，也就完事。刘发杰批准了六天婚假。三天后，夫妻双双回门，到岳父岳母家看望。六天的新婚假期也过得真快。黑娃告别母亲和妻子上班去了。
三
矿长招集各班班长开会，矿长说：|“这次县里专门召开了煤炭生产工作会议，时间紧，任务重，全县谁不知我们是先进，如果落在了别人的后面，那才叫丢人呢！各班的生产任务，已下达，只有多，不能少，大家没意见，签字”。
黑娃是再难的事都是埋在心里的人，每月指标都在涨，谁又敢说个不字呢？散会了，黑娃若有所思地向矿井走去。矿车拉着长长的拖斗，装着黑色的煤向矿井外驶去，挖煤的地方，电灯光较暗，每个工人头上有矿灯，煤清晰可见，黑圧压，储藏量很大。从外一直用水泥拱洞进来，近期开采的洞，还来不及拱，用杆和板支撑着。工人们用风钻机钻着炮眼，一天放几轮炮，煤炸松后，挖掘装载。每个班干得热火朝天。汗从黑脸上流下，每个人的脸都是花脸，不一会儿，黑灰把汗流的地方又填平了，只看见眼珠在转。
四
刘发杰的班，遇到了好的矿脉，坚硬的岩石夹着一米多厚的煤矿，炸了炮后，要去排险，刘黑娃是班长，凡是有危险的地方，他总是在前面，他用钢钎撬悬着的岩石，这次他没有躲过，一个悬着的大石头撬下，随着塌方，石块和煤将他下身全埋了，工人们把他抢救出来，送到医院，大腿以下被砸粉碎了。一双脚从膝盖以上截了肢。
这突如其来的的灾难使李山桃和张玉琴如五雷轰顶。刘发杰在重病室，还在昏迷中，医生说不知能不能醒来，娘儿俩在医院度日如年地等侯。一个星期后，刘发杰醒过来了。妻子张玉琴把母亲打发回家。给丈夫喂药喂稀饭，端屎尿，擦背，无微不至地照顾着。
“玉琴，我好以后，你就回娘家吧！我没用了，你还有后半生，另找个人家过日子......”
“黑娃，你说的啥哟！没有了下半身，上半身不是好的吗？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一月后，刘发杰出了院。只有三十岁，刘发杰病退了。当时工人工资四十几元，退后每月二十几元。
五
刘发杰尾椎已骨折，又没有双腿，坐也不能坐，只有瘫痪在床。张玉琴每天弄好饭给丈夫吃后，伺候解了手就给生产队喂猪，猪草、饲料由生产队派人送来，张玉琴只管喂，一年还是挣全劳力工分。就这样维持一家三口人的生活。
包干到户后，张玉琴一边照顾瘫痪的丈夫，一边做自己的包干地，还是料理得井井有条。刘发杰的母亲去世了，张玉琴安埋了母亲。整天忙忙碌碌，悲伤埋在心里，把微笑留给丈夫。
夫妻二人没有儿女，双方互相鼓励着，特别是张玉琴每天擦着丈夫含泪的眼晴，她强忍着，不让泪流出来，转过背，眼泪象断线的珠子，这眼泪不是诉自己的不幸，而是心疼丈夫伤心。当丈夫睡去了，她还睁着眼晴。脑子里常常浮现着那婚后的六天，他是那么英俊，话语不多，一说一个笑。而今他的话更少。曾经几次叫我离婚另嫁，说误了我一生。张玉琴边想边流泪。
六
人的一生，过得不一样，这对夫妻从结婚到二0一六年，刘发杰78岁，张玉琴73了。尽管刘发杰瘫痪在床，他的内体无啥病，由于张玉琴照顾得很好，每天擦洗，瘫痪在床48年，没长褥疮无大病，小病检点药吃了就好了。张玉琴还特制了一架人力三轮，让丈夫斜靠在车箱，她骑着车，把黑娃拉到街上逛，让他高兴。一天，黑娃给玉琴说：“玉琴，我们这一生就要完了，还没照过相呢！今天就照一张吧！”张玉琴蹬着三轮车，在照相馆照了一张像片。
看着像片，刘发杰说：“玉琴，今生你跟着我，太亏了，来世，来世吧！我一定照顾你一生”。张玉琴抱着丈夫的头，哽咽着说：“黑娃，还有来.......世，我还照顾你。”玉琴的泪滴在黑娃脸上，两人的泪融在了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