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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是尔虞我诈的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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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2020,姓这个,我妈妈从生下我就不要我了,虽然是听起来熟悉的台词,但是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知道其中有多悲惨,我觉得人生悲惨吗?没有,我从不觉得。反而是生来无牵挂,更让我自由自在。你是问我有其他家人吗?不,没有,没人跟我讲我父亲,我说了,我出生就被抛弃了,我短暂的人生都有浓浓的被抛弃感,我当然恨啦,不过恨无可恨。以上种种,也不能证明人是我杀的。

尔是尔虞我诈的尔

初相遇是在深冬,万物寂静,我大多数时候喜欢这样的人烟稀少的干冷的大街小巷,听说只有北方的冬天才能用这个词来形容,干冷。我在北方,皇城脚下的孤儿。我被一个捡废品的奶奶捡回家,她一辈子无法生育,脾气怪的很,是这四面八方出了名的老巫婆,他们说她从前有个老公,后来死了,怎么死的无从考证,传言都玄乎的很,甚至有人说是被她炖了汤喝,每次在她打我打的要死的时候,我都对这个传言深信不疑,我觉得我可能也逃不掉这样的命运,只是现在出于某种原因,她觉得不到时机。言归正传,我正在进行每天晚上的仪式感,在深冬走街串巷。这是属于我的一种朝圣,寒冷和痛苦令我感觉到一种病态的安全感。她在路灯下站着,不要着急我会说她是谁的。

她在路灯下站着,仰着头,正是因为她仰着头我才多看了她几眼,这世间多得是低着头郁郁寡欢、来往匆匆的人,仰着头倒是令我好奇,我停下站了会,也仰着头,路灯下除了往上看到路灯,什么也没有,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我抬着头实际上却是在斜着看她,细巧的鼻梁,杏眼,睫毛很长,在脸上投射下一片阴影,刘海挡着她的眉毛额头,她微微张着嘴,一直有氤氲的白气呼出,鼻头都冻红了,估计是站了很久,我又等了一会,有点不耐烦,“喂,你在看什么?”脱口而出后我觉得有点庸俗,又重新补上一句“你的刘海影响了你的美貌,以后撩上去。”她突然笑起来,笑的有点夸张,我内心不喜,但她突然一下子跳到我面前把刘海撩起来,那一刻我就知道,我遇见了这世界上另一个特殊的人,于我而言。

一条触目惊心的伤疤从她的右额几近弯曲延伸到右耳,我瞪大了眼睛没有说话。她揶揄的撇了我一眼,又恢复到最初的仰望的动作,像机器人一样,空气重新陷入寂静。

我突然失了言语,你知道那种感觉吗,仅仅一面,你就知道她是这世界上与你灵魂契合的人,你小心谨慎的对待却又内心狂喜的不知所措。我那时能想到的唯有陪她一起站着,彼时我内心十分复杂,万般感情突然涌入,却因不曾感受过处理过这样庞大的感情反而归于平静。我仰面站着,视线却没有离开她,狂喜令我感觉世界十分不真实,害怕她是幻觉,更害怕她消失。

她左顾右盼了一下,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又放了回去,那时我并没有手机,只看了看我的电子表,9点45分,她好像有些紧张起来,犹自在原地踱步,看到我还在旁边开口到“世界这么大,你没有去处?与我争这个路灯上的云朵吗?”她应该是个爱笑的人,说完又自己笑开了,“自是有去处,只不过怕你额头的疤吓到别人,故而站在这里保护别人。”说完我都不敢相信这话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我内心一沉,更是无法开口了。“我一般不轻易掀起刘海给别人看的,是你自己说的....”她不再笑了,垂下眼眸看我。“我没有父母,是个孤儿,被一个老巫婆收养,这下可算是扯平了。”

我与她对视,她又重新笑开,移开了视线左右看,“这怎么能算是扯平了呢,驴头不对马嘴嘛。”我内心松了一口气,对她说我叫2020,你呢。

她笑了笑,表情突然变得紧张起来,看向我身后,一个影子突然笼罩了我,我没由来的感受到了压力,我回头,那个男人已经牵过她的衣袖,她没来得及回答,低头就跟他匆匆走了。我怕再也见不到她,就大声喊“喂,明天还能在这儿见到你吗?”她回头的眼神有些惊恐,男人也回头了,是个有着鹰一样锐利眸子的瘦弱的男人,他低下头与她交谈,她摇头,我猜他们如果是在说我,估计她是在否认认识我,但也是事实。他们走得很快,消失在路灯尽头的巷子里。

后来的整个冬天,我时常有意无意或者刻意路过这个巷子的路灯下,可是再也没有见过她。

再次偶然遇见,已经是盛夏了。

她坐在路边,吃一个冰棍,我走过去的时候,她看到我以后咬了一大口冰,仰着头哈气,夏天里也能看到丝丝凉气从她嘴里飘出来,“像不像冬天”她说。

我突然笑了,“记得我?”我说。

“当然记得,夸我刘海的小毛孩。”

“不,是嫌弃,不过,现在不嫌弃了。”

她咬了咬嘴里的冰,拍拍身上的土站起来,又撩起刘海,献宝似的凑近我,“你看你看,愈合了。以后可以掀起来。”蜿蜒在我心上长了一个冬天的疤,就那样变成了浅浅的淡粉色的新长出来的肉。我伸出手在她额头弹了一下,又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怕不是个傻子吧,女孩子怎么能让自己有这样长的疤呀。”

她哼了一声,重新蹲下去,手扶着脸颊,挤出两个月牙型的眼睛,像只小狗,我心想。

“我觉得我们了解的太少。”还是我忍不住先开口。

“我们需要了解吗?”她看向我的时候总是笑眼盈盈的,煞是可爱。“我说你听。”我点点头。指了指对面公园的秋千。走过去的时候又买了两只甜筒。

“那天你见到我的时候,是我上完美术课,老师失控了,脱手的玻璃瓶甩到了我脸上,那天你见到的另外一个人是我的父亲,我在那里等他的时候,他在与老师理论。本来那天夜晚十分的冷,我不觉得是老师的错,所以内心平静,等的百无聊赖,抬头在云朵里找星星,怎么找都一片漆黑,觉得自己是连星星都遗弃的孩子,谁知道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个傻子...”说着她又像那晚一样揶揄的看了我一眼,舔了一口甜筒,继续说“这样的深夜出现了一个眼神纯净清亮,像我没找到的星星一样的眼睛一直看着我。是上帝送我的礼物吧,我想。”我脸蓦然地红了,低头吃甜筒。她却并未看我,像是沉浸在回忆中。“我怎么才能留住这样的眼睛呢,我看着天空,会不会找到答案,我又害怕看你的眼睛,那样纯净的太让人惶恐又羡慕了,谁知道那个傻子开口说,我的刘海影响了我的美貌,真是轻浮的搭讪啊,我便起了玩笑之心,把伤疤揭给他看,他若是不害怕,我就要喜欢他了呀。”

错了,错了,其实完全不是这样,她在第二次见我的时候,完全没有说实话。她抓住了一个少年年少懵懂的感情,诱导我、放大我对她特殊的心理,误导为喜欢。一步一步准备将我引向深渊。

我不再说废话了,我将加快故事节奏,警官。我们几乎很少约定好,可是自那天以后,我就常常见到她了,她带我去电玩城打游戏,带我去坐旋转木马,却撒娇不让我去旁边的海盗船,有时她带着画板去写生,我们可以一整个下午都不说话,我们吃饭的时候她会默默的夹菜给我,不管喜不喜欢,我都欣然接受。那段时间,我被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全然不知这背后竟是一场预谋。

我那天晚上见到的人是她的继父,那个美术老师是她继父的朋友,本来是个很有天赋的艺术家,早年声名大噪,可惜后来和女友一起坠楼,女友当场死亡,而他被挂在商铺帷幔,左半边神经受损,右眼视力也日趋衰弱,从此一蹶不振,深居简出。她的继父是个变态,十足的恋童癖,可笑的是当她的母亲以为上天赐给了她庇护的同时,却不知将自己的女儿拖进了深渊。

“咳咳”对面记录的警官看了看我。我回过神看到玻璃上映着自己有些狰狞的笑容,肃了肃表情“不好意思,谈到这些总觉得出了口恶气。”

她一直在遭受继父的性侵,同时她又十分迷恋将自己引入绘画领域的老师,她的内心多少也是有些病态的分不清自己的吸引、迷恋与纵欲。但却知道如何把控别人的情感,说到这我脸上难以掩饰的表现出极度厌恶。她的母亲在撞破她与继父的丑事之后,犯了癔症,住进了疗养院。正是我第一次见她的前几天,她的美术老师在看望她母亲的时候得知了这件事,与她继父争吵的过程,飞溅的碎片击中了正推门准备询问的她。她并未在意伤口,只觉得他的眼神变了,从前那么温柔的人,只会对她笑的人,眼神里充满着冰冷,恶心与厌恶。她尖叫一声,跪在了一堆玻璃渣里,“求求你变回来,求求你变回来,不是我的错,不要这样看我。”她的继父才明白过来,“你和她发生了什么?”一个枉顾伦理的变态,却在吃醋的质问一个残废,真是天大的笑话。

遇见我,是一个意外。接近我,却是预谋。她在一次次的被伤害被抛弃后,迷恋专注于她的眼神,更迷恋温暖的灵魂,而我带着一腔赤诚,却被捕猎者瞄准了靶心。

她本想要我的眼角膜去换回那个美术老师的回心转意,却越接近我,越是不舍。因为我眼中没有她的过去和肮脏,那时我仍受她蒙蔽,我怀着少年的热血和孤勇去乞求她继父的成全,那夜就被人从巷子里拎出来毒打了一顿,若不是老巫婆出来寻我,我可能那个晚上就死了。此后我再没见过她。前几天我收到了一封信,那封信将这一切和盘托出,我心已死,无甚可挂怀的,后来你们就带我来这里了,还听我嗦了个长篇的事实。

“你最后一次见林霁月是在哪?”

“在她继父家。”

“她的信,我们在你家发现了,是在边陲小镇的是三个月前寄出的,也就是在你说最后一次见她之前的半个月这封信已经邮出了,就像是算好了时间替你洗脱罪名一样。”

“我有什么罪名?”

“未洗脱你嫌疑之前,你都是犯罪嫌疑人。”

“人不是我杀的。”

“林霁月死的时候身体里虽然有林育阳的DNA,但是却在地上写你的名字?”

“我之前说过,她爱上我了。”

“她死之前为什么还要为章语楠,就是你口中的美术老师,做心脏移植手术,她不是爱你吗?还为了别人去死?”

“警官同志,她是疯子,你不能以一个正常人的思维方式去理解疯子。”

“听说你母亲也做了心脏移植手术?”

“老巫婆的心是等了十五年的一个小女孩的适配心脏,与她无关。”

“结束了?”

“结束了,老师,他说的证据都找到了。”

“2020,有人保释你。”身后铁门缓缓关上,深秋的风突然让我打了一个哆嗦。那人走过来,素未谋面“章语楠让我带话给你,你母亲手术很成功,谢谢你替他寻找到跳动的心,以后不用再见了。”

我坐在病床前,感受着林霁月的心脏稳稳的在老巫婆的胸膛跳动着,把老巫婆的手贴在唇边“妈,以后好好对我好不好,如果你答应,我再也不叫你老巫婆了。”一滴眼泪从睫毛颤动的妇人眼角落下,妇人未醒,是心脏在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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