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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痴

本文已影响 1.52W人  旗亭野老

老尹一生爱马。

马痴

早在生产队时,老尹就是队里的车老板子,一杆马鞭、一辆马车和几匹马是他的全部劳动工具,伴随了他十年的劳动生涯。在队里,老尹爱马是出了名的:他的马毛色一定是最光鲜的,也是吃得最胖的;他的马所用的鞍鞯一定是最令马感到舒适的;他的马所用的铃铛每天卸车后一定会被放到老尹的枕头旁;老尹的鞭梢总是最新的,一甩起来那叫一个“响。”

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落实后,老尹买了队里最能干的一匹黄马,又从个人手中买了一匹黑马,继续着他的车老板生涯。

老尹很能干,除了队里分给自家的田地,老尹每年都租地种,因为自己有车有马,所以利润能大一些。农忙时他给人家趟地、拉地,农闲季节老尹给人家拉建筑用的沙子、土方等,全村的养车户谁也没有他揽的活多。

不知为什么,老尹劳动成痴。他的劳动工具备得十分齐全,铁锹锄头都被他磨得锃亮,他常说:“过日子啥都向人家借,那叫什么人家!”农忙季节,天还没有亮,他就来到地里开始干活,常常他已经铲完了两垄地,相邻的地块才有别人劳动的身影。每年秋天,老尹都是第一个把丰收的粮食拉回自家的小院,用崭新的麻袋将其装好,整齐地堆放在院子里。

北方的冬天很漫长,天短夜长,若是阴天,早晨六点钟还不见亮。老尹总是在天还没亮时就起床,在院子里找活干,他时常说这样一句话:“冬天等待天亮,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天只要一下雪,还不等雪停,老尹一定操起扫帚,把院子先打扫一遍,等雪停了他又一次地清扫。每天早晨,老尹总是抢在家人之前最早起来,把火炉点着,烤得大家躺不住炕,只好也相继起来。

在党的政策的正确指引下,农村的面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许多人家盖起了砖房。老尹所住的土房多年来已经檐倾窗斜了。这些年老尹已存了一些积蓄,准备筹建新房。他用自家的小马车,一车一车地拉砖、拉石头。经过半年多的不懈劳作,老尹的三间砖房终于盖起来了。望着老尹的新房,支书老王感慨地说:“老尹的房子可是一锹一锹盖起来的,没有半分投机取巧赚来的钱。”

可是新房也给老尹带来些许的不快。因为新房的墙壁都刷上了涂料,很干净,所以家里人就将马的鞍鞯和铃铛放到了仓房。可是老尹晚上看不着鞍鞯和铃铛就睡不着觉,他总是把被家人放到仓房的鞍鞯和铃铛拿回新房,放在炕头。时间长了,家人也拿他没办法,只得由他。

老尹有一个独生儿子,婚后买了一辆三轮农用车,来代替父亲的马车。老尹由于年岁大了,也歇马退休、不再驾车上地了,可最后一匹至爱的红马他却怎么也舍不得卖。这一年老尹已经五十八岁了,红马长年干闲,每天半夜还得起来给它添草料,家里人都劝老尹把马卖了,可他就是不听,还说如果把马卖了自己就得死,把家里人弄得一点办法也没有。

说来事也凑巧,老尹过五十八岁生日那天,村里来了一个买马的。老尹因为高兴多喝了几杯,听说有买马的就把买马那人叫到了家里,二话没说,以三千元的价钱将红马卖给了贩子。家里人不知他怎么竟想通了。没想到过了不到三天,老尹竟后悔起来。他嘴上什么也不说,就是茶饭懒咽,整日借酒浇愁,渐渐人也瘦了下来。妻子儿女知道他是因为那匹红马,可马既然已经卖了,又不能再要回来,只能好言相劝,可是老尹谁的话也听不进去,整天还是跟酒叫劲。

一日,老尹对妻子说:“我想进趟城,我身上这件衣服太破了,我想添两件新衣服。”妻子用惊讶的目光望着老尹,要知道老尹这一辈子最不爱打扮自己,平时总干活,穿破衣服随便,逢年过节串门他也不愿换新衣服,总觉得穿新衣服不随便,还得时时加小心。可今天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妻子想可能他卖马之后精神有些失常,也没敢多问,就给了他六百块钱。

老尹接过钱,走出家门,一直到吃晚饭时也没回来。全家人都等他回来吃饭,从城里发的末班车都已经到家了,可还不见老尹的影子。大家只得先吃。妻子担心,到村头去张望。她刚到村头不一会儿,老尹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几天前刚刚卖掉的那匹红马。原来老尹去城里取出了多年的积蓄——三千元钱,又多添六百元钱把马买了回来。

老尹依旧每日和红马厮守,比先前更加有过之而无不及。又过了两年多,红马由于年老,终于倒在了槽边。老尹难过了三天,拿起铁锹,到野外用一夜的时间挖了个大坑,在邻居的帮助下,把红马给葬了。自此,老尹更加少言寡语,无聊时便到埋红马的地方去,低着头,眼睛盯着一个地方呆呆地站着,有时一个小时,有时两个小时。在家里他也没有什么打发时间的娱乐活动。他总是把电视打开,眼睛却不朝电视屏幕望,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偶尔听到街上传来马铃铛的声音,他总会推开房门,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过去,然后突然停下来,站在那里长时间地倾听、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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