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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那苦涩的猪手

本文已影响 2.45W人  刘老根

春日那苦涩的猪手

春日那苦涩的猪手

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站在煦暖的阳光下的阳台上,任吹面不寒的风佛过我已经杂陈些华发的黑发,听鸽群掠过的嗡嗡哨音,眺母校操场欢快的孩子,我的心也好像回到了校园时代。

虽然母校的小红楼已不复存在,大操场也换成了带看台塑胶跑道的对社会开放的活动中心,可那几株法国梧桐却依然如同大伞一样撑在那里,那里就是我们和“大鬼”(就是扑克中的大王的另外叫法)经常逃课打牌的地方。

那时的“大鬼”阳光帅气,一件新潮的黄夹克不知吸引了多少女同学的目光。上课睡觉,自习跑出去打牌,可成绩又总是排在前列,没办法,用当下的说法:聪明就是任性!为什么叫他“大鬼”,牌打的太好了,谁手里剩什么牌,他就像看见一样,算那么准。“大鬼”就是对他“牌战”最佳战绩的褒奖。

唉!算来又有好长时间不见“大鬼”了,上次见他还是去年春节前。

“喂!老根,在哪儿呢?”

“上班呢,你哩,来洛城了?”

“没有,在三门峡哩。想你呢,找你喷喷,2小时到你公司,等着我。”

就这样,像风一样,说来就会来。其实,我们每年都会见几面的,但都是像这样,他来找我。

“喝哪个酒?还是二锅头吧?你不是喜欢高度的。”中午在小酒馆,我俩碰头了。

“不怼不怼,今儿开着车呢。只要心里有,喝啥都是酒!弟俩喷喷,比喝啥都美。”没有套路的直白。

“好,今天我们以水代酒,来,祝春节快乐!”我端起茶杯。

“你这货老是怪客套哩!来,走一个。”他指着我笑笑。

也是,我也觉得这些年我有些虚(伪),直接开聊吧,老弟兄了,没有套路的:“怎么样,现在的工作中吧?”

“球!不干了。”他夹了口菜,眼睛往上一撩说。

“日白!哪有春节前辞职的,都是过完节跳槽的。”

他无奈地摇了下头:“我也是这样想的,过了春节就不跟那傻X干了,可那个傻X,现在给我开了。”

我抿着嘴笑了:“肯定又是你嘴不养人了吧?!”

“哪呀?他个傻X,啥都不懂。你知道,我和他叔关系不错,他叔非让我去帮他招呼下生意,其实我也没怎么吵他呀!你看,做生意请个客正常吧?可他却不给我报,说化多了,没请示他。人家老板去了,不喝点好酒?”

“你给人家说了?说不定人家也想见老板呢?”

“他个傻X什么都不懂,去干什么呀!”

“我日你呀?!人家是老板,人家想干啥就干啥。你还真把自己当老板他叔呀?我要是老板我也不敢要你。”

这人要是太聪明了,就容易自以为是,这“大鬼”要说也为这没少吃亏,可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大鬼”的聪明,那是没人不服的。不仅仅是打牌,上大学那会儿,学机械制图,他楞说电脑画图慢,耽误事,还不如人工绘制的快(当然,那时电脑运算还很慢),把老师气得,愣是安排了一次“人机大赛”,他和计算机比赛制图,竟然不分伯仲。

“好!你以后可以不学机械制图这门课了,其他同学要是也不想上,你们也和计算机比一比。”把个老师气得。

毕业后,他分配到一家国营的机械厂。还没几个月,他又犯毛病了,竟然对车间主任说:“咱们车间现在生产效率比较低,主要是车床需要升级。给我几个月时间,我改几台数控车床,可以把加工产量翻一番。”

当时,数控机床还很不普及,车间主任对他的话也很不以为然。这个年轻人能改数控机床,还几个月把加工产量翻一番?:“好,我给你半年时间,你试试。试不成了没关系,老老实实上班就行了。”

“大鬼”就是“大鬼”,他白天捣鼓机器,晚上查资料,愣是三个多月时间改了几台数控机床,生产效率果真大幅度提高。如果敢再按他的想法,把生产流程加以改进,那车间的产量也许就不是翻一番的事儿了。

结果,不仅没有得到领导的重用,一下子把他扔到仓库当了保管:“仓库保管更重要。更需要头脑清楚的聪明人!”。

就这样,“大鬼”去仓库当了保管员,一干就是好多年。

后来,厂里的效益越来越差,产品库存越来越多(就这生产能力都富余了,再都改数控机床,一个月的活几天就干完了,剩下时间怎么办?让工人都回家休息去?当然,这些问题“大鬼”不会去考虑的)。

新换的厂长开始改革,全厂职工都可以竞聘销售科长。就像他当年能把生产翻一番一样,“大鬼”提出在改革的新形势下,一定要走出去开拓新的市场,不能再因循旧的计划经济的思维模式。全新的思维,得到了厂长的赏识,但也只是让他当销售科的副科长(科长由一名副厂长兼任)。很明显,他得有人拉拉缰绳控制他,不能太由着他的性子干。

毕业都好几年了,他的大学同学有的在单位也有点实权了。“大鬼”东奔西走,南下北上,竟真的抓了好几个厂子的订单,给人家做配套加工,厂里的生意似乎又火了起来。可到年底一算账,“大鬼”不干了。

按当时的承包协议,厂里应该给销售科按比例提成的。那可是好几十万呀,当时可是不小的数字。

“钱都给销售科了,其他科室,车间怎么办?这样吧,给你们奖励15万,就这都不少了,其他人有意见我们再分头下去做工作。”

厂里开会竟然这样决定。“大鬼”算是看透了,在这里真是没什么混头。于是,回来就联系了几个厂里的朋友,一起在外面办了个加工厂。

他懂技术,又有活源和销路很快他的小厂就火了起来。可俗话说:“生意好做,伙计难搁”。他的嘴说话不留情,不养人,再加上动不动就是我怎么这么,居功自傲的样子。等厂里生意稳定了,他也被排挤出来了。

“操!都什么东西?!没有我你们牛什么牛!”说说也就是说说,骂骂也就是骂骂。拿钱走人,这是“董事会”的一致决定。

从此,他就走上了单干的路子。谁需要改机床,修机床,他去给人家修修改改,弄个千千八八的。直到后来,他的一个朋友把他介绍到这个公司。

“那你准备怎么办?”我给他倒上水。

“噢—!离开他我就不吃饭了。我给你说,找我干活的人多着呢,咱有技术。不过,他个傻X解除我的劳务合同是违规的,我问过律师了,年底的奖金和福利一分都不能少,还要多给我三个月的工资做补偿。不行,我就和他打官司。”他抽着烟,一脸不服的样子。

唉!有本事的人也许都是这样自信,总是这样由着自己的“个性”任意地张扬。

“兄弟,听哥一句话,事情既然到这一地步了,他答应给多少,见好就收妥了,别往官司上走,那可是劳神费力的事。”我劝他。

“好好,咱俩不说这事儿了。说其他的吧。”

“得让人处且让人呀!”

“不!我就是得理不饶人!”

“你呀,简直没治了。”我点上支烟。

“没治就没治。走,去你办公室喝茶去。”他站起来,要结账。

“你要是结账了,就别去我那里喝茶了。”

“呵呵,就你规矩多。好好,你结。”

转眼离那次见面已经一年多了。尔后,听说他真的为那事打起了官司,之后听说他好像生病了,春节前,见他微信朋友圈中有卖猪手的信息,可能也是替朋友转发的吧。反正一直没有再见面。

这些年,为了生计一直奔波在外,回家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难得在这风和日丽的春色中,站在自家阳台,喝着茶,吸着烟,悠闲地看着母校,想着往事。“大鬼”这货也不和我联系了,是生我气了还是真的生病了?让我也主动找他一回吧!

他的家还在厂家属院里,企业破产后,院子里脏兮兮的,也无人清理。都走进单元了,我又转身出来。都这么多年没来他家了,万一他要是真的生病了,我就这样空手过去?于是,我在门口的量贩买了两件奶和一件水果,吭哧吭哧搬到他家门口。

“笃笃,笃笃”

“谁呀?”屋里传出他的声音。

“开门,你哥。”我答道。

“操!你呀!”他看见我一楞。

我更是一楞,只见他脸色煞白,没有一点血丝,就连搭在门上的手也是一样的苍白。

“天!怎么回事呀你?脸色真吓人!”

“这都好多了,前几个月床都没下。”他笑笑“你这货,以前来我家可从没拿过东西的。”

我没一点开玩笑的心情,推开他接东西的手:“你坐那里歇歇吧!”搬着东西走进屋,却发现没地方可放。屋里到处堆着杂物,东一堆,西一堆,还有大锅小盆放着的猪手,我说怎么一股浓浓的血腥气呢,原来真是在家做猪手卖呀。

“随便搁门口吧。”他转身在沙发里给我扒拉出个坐的地方。“我有病,媳妇也上不成班,孩子还要上学,她就找了个配方,据说是她家的祖传配方,加工猪手卖。没法呀!”

我眼睛一潮:“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一声?”

坐在他旁边,习惯地递过去烟。

“嘿嘿,不抽了,酒也不喝了,就连茶叶都不敢喝了。”他苦笑。

“怎么回事,这么严重?”

“去年在你那里吃饭时,其实都有病了。那时身上一直出小痘痘,我也没在意。过年时头总是晕乎乎的,一量血压,一百五六,赶紧吃降压药。可后来身体越来越差,天天乏力,不想动,光想睡觉。去中心医院一检查,肾上腺瘤,五一前动了手术,瘤都鸡蛋大小。”

“我操,咋弄的。受罪了呀。”

“真是的,这一段吃的药比我一辈子吃的药都多。前几个月还一直躺床上,这是吃了段中药,腿上才有些劲,以前走路上,脚都是软绵绵的,感觉刮个风都能把我吹走。”他竟能笑出来。

“吃药是一方面,还得慢慢进行康复锻炼。听说二民他们现在练太极拳连的不错,你去跟他学学。”

“我给他联系了,等天暖和了就去学。”

“这可不像你的作为呀?咱向来都是雷厉风行,说干就干的。”

“好!明天就去学!”他用手拍了下茶几说。

我也笑了:“猪手生意怎么样呀?”

“生意是不错,可就是前几天有个什么食品药品管理局找上门说让办卫生证,还说不办了关我的门。凭什么他要封我家的门,当时我不在家,就说有空找他们理论呢?不让我吃饭,谁都不好过。”

又来了,我不禁皱皱眉,摇摇头:“你咋还像个公鸡样这么好斗?”

“那他这不是整我哩吗?”他还生气呢。

“你要知道,食品卫生安全很重要,现在美团外卖没有相关证照也不准送。不是针对你一个人,更不是找你麻烦。知道不?那谁呀也是咱同学,现在在食品卫生管理局当局长,回头我找找他,照顾下,但要是长期干,证真的还得办。到时让弟妹去办办,你就别去找麻烦了。好好在家养你的身子吧!”

“好,我听你的。要不是,我才不管他啥同学局长呢,该怼就怼。”

“你真没治了。”

“我就没治了。咋啦?”他“无耻”地笑着。

无语,晕!这人真是,要不是他有病,我非再挖苦他几句。

又瞎聊了一会儿,还不见他家人回来。:“弟妹呢?也不回来管你?”

“她去市场买点调料,然后还得去接孩子,得12点多才回来。唉!真是苦了她呀!”他的眼也红了。

“哦,那我不等她了。以后好好待人家。”

“那是肯定的。”

我站起身来:“有空再过来看你。”

“早该过来看我了。”他就是这样说话,没办法。

“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我告诉你了,你印象不深。”他还能幽默起来,很好。

走到门口,我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500元钱,塞到他手里:“别多想!我订的猪手,每次回来我都要吃你的猪手。”

他犹豫了下,接住了钱:“放心,肯定物有所值!”

在我的朋友圈,每天都要转发“大鬼”家的猪手,每次,心里都有一丝淡淡的苦涩。

2017年早春 于洛阳

(故事取材于真实的事件,不信,你打下猪手热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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