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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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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穗家门前的槐花开了,每每南风起时,都有一阵清香挤在风的空隙中一路奔袭跑到院子里去,誓要把整个院子都染上槐花的香。小穗最喜欢在清晨坐在门口的槐树旁,抱一篮子刚刚摘来的菜,一棵一棵仔细择着,把那些枯黄了的叶子挑出去。约莫坐个十几分钟,邻村的何风会穿着中山装骑着二八自行车从小穗家门前经过,他总是装作目不斜视,但是余光却不曾离开左边槐树旁的那个长辫子姑娘。

你家门前

这场奇妙的缘分始于半年前,家财万贯的王家娶媳妇,流水席摆了一百桌,硬生生的把何风上班的路给堵住了,何风只好早出门一会,绕道到小穗家门口那条小路。何风第一次见到小穗时,小穗正拿着筛子站在门口筛一抔陈米,寂静的清晨中这筛米的声音显得格外清脆,何风忍不住侧头看了看,车把也随着歪了歪,差一点撞上前面的树桩。他忙着把车把扶正,故作淡定的继续骑着,只恨自己背后没有长眼睛,不能把那姑娘完完全全看个仔细。小穗自然是知道那路过的青年在有意无意的看她,于是两抹淡淡的红晕不动声色的爬到她的脸颊上迟迟不肯离开,她不敢抬头看他,只是悄悄捋了捋两条长长的辫子。像是约好了一样,第二天清晨,何风骑着车如约而至,仔细闻的话还能闻到他身上的皂角香,小穗早早的坐在门前,两条长辫子编的一丝不苟直直的垂在胸前。他们不说话,只是都不约而同偷偷的瞟上对方几眼,甚至连头都不敢偏。半年过去了,一整个春天里何风和小穗就这样默契的相遇了无数次,却次次都只是相遇得不到相识。

小穗是家中的长女,爹娘身体不好,弟弟又在念书,所以家里的农活大多都交给了她。小穗干的也好,一年一年干下来,收成一点也不比别人家差,致使她年方二十五了家里都舍不得放她出嫁。小穗是个美人,二十二岁之前,上门提亲的媒婆数不胜数,可都让家里人回绝了。纵然小穗生的漂亮,但过了适婚年龄也是不好嫁了。村子里与小穗一般大的姑娘们生的孩子都满街的窜了,只有小穗还孤零零的一个人。小穗倒是满不在乎,愿意陪着爹娘过一辈子。直到一个晚冬的清晨,晨光朦胧之中,穿着中山装骑着二八单车的何风出现在她家门前。她不知怎么了,竟开始期盼起每天的清晨来。

跟父亲说提亲的事之前,何风已经下了无数次的决心。他提前向人打听了小穗的情况,知道小穗大他两岁,家里情况也远不如自己家,封建保守的父亲肯定很难同意这门亲事,但他还是决心要试一试。何风的母亲听说他有意成亲,自然是高兴的不得了,往日里不管怎么劝他早点成亲,他就是不理会,今天倒主动提起这事来,实属难得。虽然提亲对象并不理想,但还好歹是个机灵能干的姑娘,何风的母亲想着,怎么也比迟迟不肯成亲强吧,于是就劝何风的父亲同意了这门亲事。这下何风可高兴了,一整天都笑盈盈的,第二天路过小穗家门前时,还稍稍停下冲小穗笑了笑。小穗被这没有来由的笑弄的不明就里,慌忙之中皱了皱眉微微低下头去,也偷偷的弯了弯嘴角。

半个月后,何风家派来的媒婆就上了门,一听说是提亲的,小穗的娘有些诧异,心想这孩子都快二十六了,哪里还是成亲的岁数,怎么还会有人上门提亲。更让小穗娘诧异的是,这提亲的不是别人,正是西边何家,那个曾经祖祖辈辈做教书先生的书香门第。小穗娘想都不敢想,居然能攀上这样一门亲,喜出望外的就答应了下来。媒婆正出门,小穗刚好收麦回来,一问竟是来提亲的。小穗先是一惊,而后故作镇定的放下农具,以为媒婆又白走了一遭,谁知媒婆上前拍了拍小穗的肩膀道了一句恭喜。小穗纳闷的转过身,木木的看着媒婆,媒婆笑的花枝乱颤,夸小穗命好揽到了这么好的姻缘。小穗红着脸打探,不知是谁家来提的亲呢,媒婆告诉她,是那邻村的何家,那何家的独子可真是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就学成归来到县里的小学教书,长得也俊俏。说罢媒婆便笑着出了门,留下红着脸的小穗和满院的槐花香。嗅着这凝神的槐花香,小穗的心却七上八下,想着那个每天清晨骑着单车的少年,想着如果自己出嫁了,还能不能在每天的清晨,透过和煦的阳光,看着那个少年穿过薄雾而来又逐着清风而去。

下了一夜的雨,淅淅沥沥的雨点打落了一地的槐花瓣。天还没亮,熹微的阳光刚刚从云端探出一个角,小穗就迫不及待的拿着扫帚出门了。门前的路本就不够平坦,加上下了一夜的雨,那些大大小小的沟壑便积了水,小穗心想,这样的路若是骑着单车走,可能会磕磕绊绊的添不少麻烦。于是她起了个早,拿上扫帚哗啦哗啦的清着路上的雨水,凉风拂起小穗长长的辫子,东边的微光把她的影子拖的好长。

何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在了小穗的身后,雨后的路不好走,何风干脆就没有骑车,早出门一会走路上班。本以为出门早了会看不到小穗,正担心着,何风便看到远处路中间那个单薄的背影。雨后的微风静静吹着,树影也摇晃,人影也摇晃。小穗被吓了一跳,手里的扫帚差一点就掉到了地上,但还是故作镇静的侧了侧身。何风拎着包的手紧了紧,一时不知道是先踏左脚还是先踏右脚了。两个人就这样尴尬的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卖豆腐的李老头经过,笑着问小穗要不要豆腐,小穗才回过神来,说了句“还是先不要了”便提起扫帚跑进院子里去了。何风傻笑着朝前走起来,步子也比往常大了些。

正午刚过,媒婆就又上门了,说是要安排两家人见个面,仔细谈谈成亲的事。小穗斜坐在炕上,听着媒婆的话,思绪却顺着窗的缝隙逃到了门前的小路,仿佛又能看得见晨光中的他。

媒婆和小穗的爹娘说定的见面时间就在三天之后,媒婆刚走,小穗的爹娘就开始筹办起见面的礼物。小穗倒是不慌不忙,不像是要嫁人的样子。

何家上下也忙开了,唯一的儿子要娶媳妇,房子是肯定要收拾一番了,何风揣测着小穗会喜欢什么样的摆设,笑呵呵的收拾着厢房,雇来的伙计在院中忙着添砖加瓦,何风的爹娘也没闲着,在屋里盘算着成亲要置办的物件。后来的三天,何风都请了假,家里事情太多,他忙的不亦乐乎,也顾不上上班了

清晨如约而至,本该属于清晨的人却迟迟没有出现。小穗望穿了薄雾,一直到天完完全全的亮起来,也没有望到她的他。小穗想,算了吧,也该戒掉这个习惯了。然后她站起来,轻轻拍了拍裤子上的土,以为这样,就能拍掉像乌云一般盖住视线的的失望。

三天的时间,对何风来说,简直如白驹过隙,而对小穗,却是度日如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守候在清晨里等一个少年成了小穗生活的盼头,现在这个盼头没了,小穗干什么都觉得没意思。

走到何风家门口,小穗有些犹豫了,脚下的步子顿了顿,脑子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竟突然有了一种一见杨过误终生的豪迈。她想,这亲不能成,若是成了,那她的那点小心思就要全部收起来。她不舍得,也不愿意。可小穗的爹娘可没有丝毫的犹豫,不由分说就拉着小穗进了何家。

何风的父母坐在八仙桌的两侧,笑吟吟的看着有些慌乱的小穗。小穗的眼睛都不知道看哪里好了,死死抓着衣角,红着脸跟何风的父母打了招呼。何风的父母对这个儿媳算是满意,眉目清秀,落落大方。几口人坐定,何风才端着茶水进堂屋,看了一眼低头坐着的小穗,何风忍不住笑了笑。小穗知道进来的那个人会是她这一生的伴侣,可她不敢抬头。她怕的是她脑袋里那个人太快被强行拖开,她想多想一会儿,哪怕就一会儿。

可她还是要抬头的,何风把茶水端到她面前,轻轻咳了一声,她便知道,她不能不抬头了。她认命一般的抬头,和缘分心动挂念说了再见,却只看到一张日思夜想的脸。她以为她中了邪,还在心中嗔怪了自己几遍,可无论怎么看,那个人和她心里的人都完美的重合,她有些恍神,下意识的伸手揉了揉眼。何风笑了,终于开了腔。

“你好,我叫何风。我们见过很多次了,不知道姑娘还记不记得我。”

不知从哪里飘来一阵槐花香,把何风的话熏的好甜好甜,小穗嗅了嗅空气中甜甜的香气,眉头轻展,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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