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赏鉴

秋风撕裂着杨树上仅有的几片树叶，猎猎作响，太阳收去了最后一丝通黄的光线，一抹灰白的暗影笼罩了地平线。

偌大的房子，单剩了她一个，沉闷的空气里回荡着不久前的争吵，女儿在住校，她独自坐在窗前，望着昏沉的街道，悲声长叹，但是，她的眼内却流露出坚强。

此刻，她脑海中残留着丈夫刚才的话语碎片，另一份记忆却“摸黑”爬上心头，反倒催下几滴清泪，泪水仿佛只为这段记忆而存在。

那时，她不过十三、四岁吧！像水晶一般的年纪。记得是在春天，空气中还夹杂着泥雪气味，燕子欢快地在天空里捉迷藏。她出门上学，常可看见一个素装男孩，他们每次相望，她的心儿便跳跃不已，后来渐熟，也不过寒暄常话，却都觉得快乐。

当年初秋，夏日余温还未消尽，轻寒已染黄叶梢，微风漫过，柳条那绿老了的长发，便随之轻扬，但却粗粗地喘不过气，像在埋怨什么。一个微凉的清晨，他们仍旧同行，男孩突然塞了张纸条给女孩，慌张跑开了。她的心顿时如悬瀑一般，然而，正如久处黑暗的眼突见光明，虽然绚烂，但又辩物不清，她伫立在雷池岸边，手足无措。凉风拂额，她不禁打了个冷战，这件快乐而沉重的东西压着她，年幼的她还扛不动，最终，她拒绝了，并告诉他，如果可能，把它留给未来。

后来，他们上了大学，便没有再见过面。

人的所谓缘分，不会因过多的巧合而成为神话，“众里寻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是苦寻偶得的机缘。但是，他们的重逢，却全然是出人意料的。

两人依然单身，已经工作，可是，在相处一段时日后，他们却发现回不去了，记忆永远是美好的，它会抹去现实的裂痕，青春永远是美好的，它可以让人不顾一切，可是，终究是回不去了。

一场跨越十多年的感情，在一瞬间毁灭，爱情里没有对错，只是为什么，她回答不出。

这无数断片凝在她的脑海，经年不散。暮色凝住她此刻的心情，她伏在臂上，臂上映出窗外的灯光，昏暗的屋内，弥漫了低沉的呜咽。

她又想起他临末的话：“爱得愈深，反而爱得愈矜持，在不该爱的时候。时间的流驶，冲不断相思别离，却能使梦苏醒，而梦的苏醒，正是梦的终结。美好的事物，从幻想撞入现实，就不复存在……错的，是那些美好的幻梦，将我们丢进了深渊。”

呀的一声，一只夜鸟从树梢飞起，像在对天空述说一段悲凉的往事，然而往事已矣，她先是一惊，后缓缓站起，眼含着泪，熟练地从一本书中，抖抖地抽出一张发黄的便签纸……

夜，冷了，风，吹乱了，还能梳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