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夜之兔
就在腊月二十九日的中午,仅离大年初一不足两天的时间,野兔的老伴竟永别了他。
这是断断续续落雪的第十天,天气特别寒冷,厚厚的积雪封锁了一切,整个世界便茫茫一片。
野兔与老伴筹划着年事,他俩商量着在除夕夜去看人间烟火,然后去饱尝田间坟头的供品,再去逛交龙山的庙会……
中午时分,落雪停了,看上去灰云不太安分,四分五裂地散去;太阳也像幕后的演员,透过灰白色的雾帘,放射出一层死寂的寒光。
他俩清点了家中所有的食物,却只剩下一点点积攒的菜叶子。依据他俩食量的大小,这点菜叶还不足他俩吃三天;照旧规矩,他俩会去河畔驼人家遗弃的甜菜与小胡萝卜。可是,今年与往年切然不同,积雪将一切封锁了,还能哪里去觅食呢?
他的老伴钻出窠来伸着懒腰,满山满洼的银雪光刺激的她眼花缭乱,她揉着昏花的眼睛,终于看见不远处的山洼地里有群乌鸦正用爪子抛开了一平方大的积雪,在白雪的映衬下,那麦苗成黑绿色。
‘’ 咱们那里去啃麦苗充饥吧?‘’她对窠里的他说。
于是他俩踏着厚厚的积雪向那块麦田走去,积雪上便留下他俩深深的脚印。艰难的跋涉,他俩终于来到了那块麦田,乌鸦见他俩来了,便‘’嘎‘’一声飞远了。
由于他俩在雪日里的节食,饥饿驱使它俩起劲地啃起了麦苗,一时的贪食竟使他俩失去了机灵的警觉。
就在这时,正好有位猎人经过,他发现了雪地上野兔的脚印,便跟踪而来。他终于潜伏在离野兔不远的田埂边,他的眼、枪准心与野兔的老伴已在一条直线上了。
老伴突然间记起了什么,他刚张嘴要说,突然‘’砰‘’地一声枪响!
野兔一时吓昏了头,拼命地接连跳上了好几道田埂,在半山腰的小道上他才停住了脚步:他气喘吁吁,心都要蹦跳出来了。他挣扎着回过头去,猎人已远的模糊了踪影,他开始大声地哭喊了起来,可老伴哪有回应,他知道千百次的东躲西藏竟难免于这瞬息之灾!
‘’啪——‘’‘’啪——‘’的烟火之声在敲打着野兔的痛不欲生,那震耳欲聋的炸响声没有打断他对老伴的哀思与悲痛,那高空正在炸裂的烟花使他想起了老伴昨天的话,可现在他去那里陪她实现那个愿望呢?
他站在与老伴生前热恋过的山崖边上,这里看村子里的景象是最亮不过了,到现在水食无进的他留条性命是为了必须把自己的诅咒献给年夜的人类:
‘’为什么人间地大物博而偏偏要取食区区之虫呢?为什么人间有爱而偏要拆散区区之虫呢?为什么人间有情而无理智呢?为什么人间有文化而无文明呢?人类的欢乐是我们血泪筑起的舞台!那一颗颗炸响的烟花是我们振振有词的呐喊!算了吧,总有那么一天,我们腐朽了的尸骨将燃磷起火并焚烧人类遮丑的面具!‘’
野兔说完,一纵身便跳下了山崖,它可怜的躯体落在了洁白的雪上,他死的壮烈、悲惨;但他纯洁的灵魂又与老伴团圆了——
它俩手牵手地飞舞在空中,去看他俩想看的,去吃他俩想吃的,去逛他俩想逛的……
大年早上,猎人又经过此地并追寻着野兔的脚印直到山崖边上,猎人惊讶地发现:他已躺在崖下殷红的雪里!
(作于2008年古1月3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