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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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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孤独的行驶在一望无边的草原上,风依旧呼呼的刮着,并夹带着雪花,我看着窗外的场景多少有些忧愁,怎知这一别何时能聚,突然录音机里放出了熟悉的旋律,我也跟着音乐轻轻打开那厚布,翻开了书的第一页。

西藏旧事

故事发生在解放初期的西藏,那是一个处在重要交通线上的镇,这里的居民有一半是外来户,剩下的就是祖辈生活在这里的藏民,相处的很是和睦。

不知什么时候,镇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起初以为是个过路人,也就没去理会,但一连几天都睡在政府门前,这才引来的目光,那人是个高个,很瘦像个电杆子,头发乱糟糟的,就算鸡窝也不比这个差,特别是那棉裤,打一出生就穿上没脱过似得,黑的发亮还晃眼睛,一脸的无精打采,永远睡不够,见了人就打招呼,不管认不认识,还喜欢倒过来,早上见了说晚上好,那晚上见了就是早上好。

关于他的过去,没有人知道,感觉这就是凭空从天上掉下来的,名字就更不知晓了,后来一些好事的给他取了几个,先是叫皇二,是他自己吹嘘和玉皇大帝是哥俩,排行老二,此次下界是受命检验革命工作的成果,可这名还没叫多久就没人说了,一是那时正处文革时期不兴封建迷信,虽然西藏的种种特殊,但这热潮多少涌了过来,最主要的便是那些做场面背后偷偷拜佛烧香的不答应,玉帝是什么一号人物,怎么有和这不着调的酒鬼,淫荡的老东西有了亲,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说是妖言惑众的罪,还没批斗呢就劈头盖脸的打,可愣是手都要废了,也不见喊疼,反倒是张着血嘴哈哈大笑,“打啊,打啊,老子是神体,敢犯上,折了你阳寿。”那山东汉子气的火噌噌往上冒,却被拦了下来,几个藏族老人是看不下去,亵渎神灵虽不怎么待见,但也不能此般残忍,因果报应是知道的。

后来又是给取了个土名愣子,原因就不用说了,活生生的典型,可往大街上一喊,绝不会少于三个回头的人以为喊自己,这可怪不得没文化,那个艰苦年代的人,有上顿没下顿的,按照讲法,取了挫名就好养,什么狗蛋二狗子的就数不过来了,不光内地兴这个,西藏也是有这个讲法的。

最后一个名也是大家都承认叫的,陈门庆,镇上有个寡妇叫周芳,四十来岁,为人不错受尊敬,样貌不是很出众,但却有个引人目光的肥臀一晃一晃,那陈门庆早就是有想法的,但却没有贼胆,不知怎么的一日喝的头昏脑胀,原本是要回自己的窝,却迷迷糊糊到了周寡妇家门前,犹豫几番后还是不敢,这刚要走呢,就遇见了寡妇回家,陈门庆脑袋里是起了旋风,这一热就把不住嘴了,“芳,我们去吧。”周寡妇一开始也没听清,还问说什么,等明白了这脸已经红透了,啊呀一声跑着,哭着,还大叫,“耍流氓。”

等陈门庆惊的是酒都醒了一半,红卫兵早把他捆了结实,

一通拳脚后已然七荤八素,哪还有往日的狂妄,头也瞬时重了好些,同大瓜一般吊着,有了这么一件,可是把红卫兵给乐的,这文革时期不批斗人还像话?可这要斗的跑得跑,死的死,就剩下一个“牛鬼蛇神”前阵子给逼死了,原本那红卫兵头子想随便看不顺眼的拉来说是特务,大街上斗,怎知有了这么一出,乐的是脸拧成麻花。

张开了该有的架势,却又停住了,那长帽上可是写名字的,再画上个叉,可这人又不知姓又不知名,只好问,“你这害虫叫些什么?给我老实交代。”那陈门庆看似焉了,却嗓门洪亮,“你爷爷我是西去取经大师兄齐天大圣也,”这话出了,皮鞭也就伺候了,人群中有个聪明的,脑咕噜一转,“这淫货不如叫陈门庆,既有陈世美的姓,也有西门庆的名。”那头头觉得有理,便亲手写上三个大字。

要是常人可受不了批斗,最重要的是受不了那耻辱,要不是上吊,要不就精神崩溃,可这陈门庆可不一样,泼赖半辈子是个境界人,那变着花样的把式还不够他看的,反倒是觉得受了众目,一股英雄凯旋之气得意的不得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授彰大会,看的那寡妇气的直跺脚,拨开人群两巴掌便劈在了陈门庆的脸上,见是周芳打来的陈门庆不怒反笑,要多淫荡就有多淫荡,“我媳妇打的,”人群是一阵哄笑,那一左一右的红卫兵也是乐的直不起腰,后来上头来了文件,说是毛主席给的批示,不允许县级以下搞批斗,陈门庆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那个时候虽不是战乱,但也特殊,自然就少不了许多事件,有日那条横穿镇里的公路上来了十几辆部队上的大卡车,停在边上休整,一个好事的便上前去看,只见那车厢内拥挤的坐满了人,而且一个个全副武装,面露严肃,一些从没见过的家伙事也带着,这一下是把那人吓的差点背过气,一个踉跄又滚又爬,有人说是肯定是武斗了,虽比不上重庆那次,但也是有规模的,说的是有鼻子有脸,信的人比较多,也有不赞同的,便找了一个机灵去打探,那人确实脑瓜子灵活,觉得问些年纪大的不一定给自己讲,便瞧准机会凑近二十出头的小伙就问,那人也是个参军不多久,显然被这次任务吓得不轻,虽不到双脚打摆子,但也都写在了脸上,接过递来的烟吸了口,就把出来前排长嘱咐的忘得干净。

原来根本就不是什么武斗,说是尼木那边一个尼姑趁着混乱的局势要造反,冲进了工宣队杀了好几号人,当中包括藏族干部,喊口号要把穿蓝的和穿黄的赶出去,还把一些和下乡干部谈过话的藏民抓起来,以叛徒的罪施以酷刑。

生活在那个年代的人,都是绷着神经过日子,一有风吹草动魂都没了,说是叛乱了拖家带口的就往山里躲,足足有百来人,就挤在自然形成的岩洞里,粮食也没有带够,没几天吃了干净,也没有胆子下山,就只好挨饿。

次旺老人是镇上为数不多,讲的一口流利汉语的本地人,知道山上的粮食不够,集中留下来的人开始商议,结果是粮食凑够了却没人去送,正一筹莫展陈门庆不知是哪里钻了进来,“就让我来做这骡子官,保证完成任务。”也不知哪弄来的皮带系在腰,那红色五角在阳光底下闪着光,看的这众人是没有办法拒绝。

等陈门庆将这救命的粮食送到山洞时,他的称呼也变了,“陈哥,陈叔,陈同志,大哥,”往日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人此刻正情切的叫着,这几个字进了耳朵,那是一个惬意,飘飘然似乎吸了口福寿膏,手早已背着像模像样的走着,头高高的昂起,只有那眼睛翻着白眼不怎么好看,骡子官一职也没持续多久,在那逃难的回到镇以后就下了岗,可陈门庆的地位确实是进了一级,也不知是叫习惯,还是出于感谢。

最先出手打人的那山东汉子,拿出藏了好阵子的酒来款待陈门庆,才几杯子下肚就听见喇叭里面喊,让手艺人到镇头集合,要是能修好车的有大赏,那个时候可没什么事消遣,一听喇叭里这样喊,所以人丢掉手里的工作,携老带幼来看热闹,当然更不会少了陈门庆。

去了才知道有辆解放坏在了路上,那驾驶员只会开不会修,但有重要的事情不能耽误,只有让镇里的人给想办法,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盯着那“毛主席万岁”的横条看着,却根本没人在乎修车的事,驾驶员急的一跺脚,“谁能弄好了,我给十块大洋。”

人群立马闹腾,那个时候的十块钱还得了啊,立马就上去了个朱工匠,打开随身带的包,好嘛做工的东西都齐了,往引擎盖底下瞧了几眼,抓起锯子就张罗了,到底是个铁疙瘩,没几下那锯子锋口东倒西歪还有断掉的,朱木匠心疼的哎呦了声,差点没从上面掉下来,看的人一阵哄笑,“木匠啊!不是你不灵,是这玩意太硬,按我说就得放锅里煮,兴许还能软咯”

那木匠的脸上是又红又紫,就这么尴尬的站了好一会儿,可就是没承认不够这能耐,“那试试这个”就用榔头铛铛铛铛的砸了起来,即有不甘心赏钱也有给锯子报仇的意思,可才起劲哪料到木头把子折了,又是一阵哄笑,这次说话的是屠夫“要不你拿我这牲口刀使了。”

那木匠刚想到什么就被陈门庆一把拽了下来,然后自己跳了上去,“假把式,让老子来试一试。”挽起袖子就往里面伸,摸索好一会儿后拿了个扳手,有模有样的又是折腾了近一个小时,其间爬上爬下汗滴子雨点般往下掉,棉裤不知哪里挂的,撕开了一道口子,可最后还真是把车弄好了,汽车轰鸣间所有人都好奇陈门庆这本事到底什么来头,问了他也没理会拉着山东汉子就走了,只好七嘴八舌的瞎议论。

这往后镇上人有什么东西坏了,都拿给陈门庆看,而且都能给倒腾好,就连那广播也是他给“瞧”好的,也不收什么钱,就讨口酒喝,好心的给陈门庆建议开个修理的店,日子保准好定,他笑而不语算是给回答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多久来个几个军区医生,给免费就诊,喇叭里喊了没一会儿,就挤满了黑压压的一大片,陈门庆去的早,自然就排到了前面,等轮到他时扒开外套赤裸了上身给那年轻的女医生看,那医生脸上也挂了红晕,样貌美的陈门庆是一片荡漾,心想要是能讨这医生做老婆,祖坟冒青烟了。

陈门庆还嘀咕着呢,突然那女的变得紧张,叫来中年带眼镜的,指了指陈门庆身上便远远躲开了,那中年的倒是冷静,凑近跟前瞧了仔细,忽然也和先前那人一样大变,不由自主的就往后退,后脑勺磕到柱子才停下来,根本就没来得及捡落在地上的眼眶冲进人群大喊了几句,便跑的没踪影。

陈门庆终于有了恐惧,眼睛瞪的很大,看着慌乱的四周也想跑,可没站起身就想起都是在躲自己,就又从新坐了回去,上衣胡乱一披掏出烟来抽着,可就是抽完了一整包也没觉出味来。

应该是随医生来的几个壮年,架起魂飞去的陈门庆拖到了关批斗犯的屋子,将人往里面一丢锁上了门,不知谁交待的,几人围着门站着,任何人都不让靠近。

那房子算是镇里最破的建筑,不下十几个巴掌大小的洞,风猖狂的往里灌着,里面除了一堆干草外就剩下老鼠屎了,陈门庆躺在草堆上,望着顶上一小片天空,恐惧迷茫不安翻腾着,咆哮者,就这么短短的一夜,他的头上已经白了一大片,天刚亮的时候来了个人,陈门庆不知道那人的样貌,因为是隔着门对的话,只清楚的记得那人粗犷严厉的声音,他不敢怠慢,问什么都恭敬的回着,等谈话结束,陈门庆如一滩死水软在地上,身体被抽干了一般使不上力气,只有呼吸时断时续的。

傍晚所有人都集在篮球场边空旷地,围着唾沫横飞的医生跟前站着,脸色都不大好看,时间一晃天色暗了下来,不知怎么的,今晚的月亮特别圆,有人问了一句,“就没有办法治吗?”医生摇了摇头,“这病只有隔离起来,然后就,就是等死。”这话一出,次旺彻底怒了,“你是什么医生,把病人关起来等死,不行,我要带他去活佛那边,活佛是不会嫌弃病人的。”说完就要走,还是被周围人拦住,一番苦说才让老人安静了下来。

场面僵住了,谁也没有说话,一些妇女带着孩子回家了,也有几个事不关己的一起走了,人群一下子散去了一大半,留下的还是刚才一般,低着脑袋思索着。

“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保和平,为祖国,就是保家乡,中国好儿女...。”突然嘹亮的声音响彻了周围,所以人同时望向歌声传来的那边,只看见离河最近的土坡上多了一条影子,正笔直的站着,眼尖的立马就认出来,“是陈门庆。”

此时的陈门庆已经换上一身藏袍,仔细一看胸前还挂着五角星,正铿锵有力的唱着,月亮升在他的头顶,肆虐的狂风将毛发吹起,很快这战歌落幕了。

“敬礼!”洪亮的声音再次传起,他对着人群一个军礼,然后面向那条凶猛的江河,“报告,林川东请求归队。”就迈开了步子,不久便是扑通一声巨响,彻底消失在了视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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