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揩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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揩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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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何

一块一米见方的白色塑料布,皱巴、泛黄、缺边少角。上面齐整地依次摆放着:一堆约摸二十多根顶花带刺的黄瓜,顶着米粒儿的嫩刺间尚有露珠儿歇脚;六七捆翠绿欲滴的菠菜,以各色布条束腰;青白分明的小葱,剑挺的葱叶拼命彰显其生命的饱满,残留在葱须间的泥水,分明是浸透了昨晚春雨的恩泽;八九个嫩的渗水的玉蔓茎,看着齿间立马就滋生出了那脆脆的咔嚓声;几小撮分匀的芫荽,湿漉漉的散发着独有的香味,生生的勾起了哽在喉头的馋虫。

小摊的主人,一个黑瘦、年约五十左右的汉子,很自如的圪蹴在摊位前,嘴里笨拙的吆喝着:“黄瓜两块五一斤、菠菜三块一捆、小葱两块一把……”

显然这是一个自产自销的业余小菜农,间白的头发茅草似的蓬乱,黑黝黝的皮肤布满了与年龄不对等的皱纹。浸透了露水的裤脚,沾满泥巴的帆布球鞋,残留在指甲缝里的泥渍,无不在倾诉着凌晨带露劳作的艰辛。

许是受昨晚那场小雨的影响,逛早市的人明显比往日少,出摊的菜贩菜农也比平时少了很多,不大的早市显得格外的冷清。

“哎,这黄瓜水灵,多少钱一斤?”汉子立马抬起头,一脸殷勤的应承道:“可不是,这可是今年头茬的黄瓜,早起带露摘来的,还有这菠菜、小葱、芫荽,看看多鲜嫩!都是自家园子里种的,上的都是鸡粪、羊粪,正儿八经的绿色……”汉子如数家珍的介绍着,言语间夹杂着几丝憨憨的自豪。

问话的是一位四十岁上下的妇人,尽管睡眼惺忪,头发胡乱的挽在头顶,但保养良好的皮肤以及脖子上小拇指粗的金链子无不在提醒着,这是一位养尊处优的阔妇。一身宽松的紫红丝质居家服,左手牵一根狗链子,链子的一端一只毛绒绒的宠物狗正淘气的嗅着地上的嫩黄瓜,手腕上一只洁白的羊脂玉镯子,时不时的与狗链子碰撞出细碎的叮当声;右手掂着一个精致的钱夹,手腕上一只分量大的惊人的金镯子,在初升的晨曦中晃着时隐时现的光晕。见汉子不停地絮叨着,阔妇有些不耐烦的打断:“问你黄瓜多少钱一斤?偏你哪来这么些闲话,你说上的羊马粪,我又没瞧见,再说了,这满地的菜那家不是绿色的。”“妹子真会说笑,俺说不过你!相中那样了,俺好给妹子称?”几句话听下来,汉子也估摸出这女主是个挑剔的主儿,连忙切入正题,讨好似的迎合着。

阔妇猫着腰,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捻起一根根黄瓜细细的挑选着,嘴里不停的数落着。

“这根太嫩了,这根太老了,这根是不错可惜长得不直溜……”汉子憨憨着陪着笑,一边抽空搭揽着过往的行人。几乎把二十来根黄瓜挨个翻腾了一遍,阔妇终于选定自己看得上眼的六根。汉子连忙上称报数:“二斤二两,二斤五块,二两五毛,一共五块五。”“二两啥呢,就二斤,五块钱。”阔妇居高临下的口气听起来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哟,这不是香香吗?稀罕哟,都亲自买菜了呀?”问话的是负责这段卫生清洁的环卫女工春梅,年龄五十出头,丈夫早些年下煤窑死于一次矿难中,丢下孤儿寡母三人相依为命。那些年的矿难死亡赔偿本就不高,加上这些年物价飞涨,又要供给一双儿女读书,日子过得很是紧巴。因为一直负责这个早市的卫生工作,加上人又勤快热心好拉呱,所以和菜贩菜农以及周边的邻居都很熟络,大家伙都亲切的叫她梅姐。“婶子呀,怎么还在这块打扫?买菜,可不是,昨儿保姆有事请假回去了,偏你侄儿志刚昨儿玩通宵麻将,天亮才回家,这不大清早吵吵的要吃黄瓜蒜掐疙瘩,祖宗哟!敢不伺候吗?婶子,俺命苦哟。”原来阔妇叫香香,一声俺命苦把汉子逗的乐了:“妹子若命苦,这天底下就没有享福的人啰。”“就是,瞧瞧我们这侄儿媳妇,哪里就像个命苦的人了,你若叫命苦,那婶子我就没活头了,知足吧孩子。不过也是,志刚这孩子也真能摆谱了,想想也是,人家也有资格摆这谱不是。”梅姐嘴里说着,手里不停地帮汉子边上晚到的菜农忙活着整理摊位。

汉子一边把装黄瓜的塑料袋递给香香,一边继续搭讪:“妹子,还要什么?再看看。”

“菠菜来两捆,挑好的,俺不碰了,瞧这泥水,昨晚刚*护理的指甲。”边说边从钱夹里抽出一片纸巾擦拭着手指。“好了妹子,一共十一块五。”“什么十一块五,十块钱算了。”阔妇边说边打开钱夹,故意让汉子看,里边一叠百元大钞,还有好几张银行卡之类的卡片。

“再说这也没有零钱给你,都一百的。”摆明了是告诉汉子,俺可不是不给你,是没有零钱哟。汉子连忙说俺给你找零钱,同时连忙把衣兜里的零钱都拿出来,可惜全部的零钱也就五十元左右,只好无奈的作罢。

阔妇拎了塑料袋,正欲起身离去,忽然又折回来,冲着汉子说到:“这芫荽给俺来上一把,做拌汤提味。”“妹子,两块钱一把。”“切,两块钱一把,买菜送芫荽不都这样吗?”说着,也不管汉子情愿不情愿、芫荽泥水拉杂的,自己下手抓了一把早塞进了塑料袋。汉子憨憨的摇头一副无奈的表情,倒是边上一位卖菜的大嫂看不过去了:“买菜送芫荽,说的轻巧,刚上市的芫荽哟,去超市瞧瞧什么价,七元一斤,大姐这一把下去,两块钱没了。”“这位大姐你着什么急,人家都没说什么,再说了,我明天还会来照顾的,亏不了你。”阔妇毫不客气的回敬道。倒是汉子反而不好意思了,连忙打圆场道:“算了,算了,反正自家地里长出来的,贴点汗水罢了。”阔妇得意的边走边说:“瞧瞧人家多厚道,不像有些人斤斤计较。”同时拿脚尖碰碰小狗,

“宝贝,回家了,咱不跟她计较。”

卖菜的大嫂正要接茬,汉子连忙劝:“大姐,不生气,随她去吧,和气生财,和气生财。”“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人,财大气粗偏又好沾小便宜,大哥跟你说吧,去年一年光假钱我就收了九百元哪!都是看着很有钱的人买块儿八毛的菜,甩出一张百元大票,欺负咱分不清真假,实在太可恶了。”“这么说,俺没有收她百元大票,算是逃过一劫了。”汉子打趣道。“大哥真会说笑,心态也好。哎,梅姐,这主你认的?”“何止认的,俺们村上的,算起来也算远房亲戚了。俺男人就是在他家煤窑上送的命,一条人命十万块钱就打发了,可怜我们孤儿寡母当时没了主心骨,叫人家糊弄了,还好两个孩子争气,书念的好,这些年苦也值了。”说到孩子,梅姐一脸的自豪。“你们知道她男人是谁吗?”“是谁?梅姐快说说。”“还记得几年前,偷采国有煤矿兴盛集团采区的事吧,就是她家,据说整整偷挖了人家小半年的光景,被发现后,好悬进去,据说找了还多关系,花了不少钱才摆平,不过仍然赚了不少,北京海南到处有房子,日子滋润着呢。”“难怪了,一家子揩油高手,大油大揩小油小揩,这种有钱没品的人咱还真瞧不上呢。”卖菜大嫂说这话时,一副不屑的表情。

汉子听完若有所悟的摇摇头,又继续吆喝着:“黄瓜两块五一斤、菠菜三块一捆、小葱两块一把……”

初稿于2016.5.6 定稿于2016.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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