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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心相悦,即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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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何为‘情’?”安静的庙堂中飘荡着她细弱的声音。

两心相悦,即有情

“两心相悦即为情。”他捻着佛珠,淡然答道。

“那么大师,你可心悦我?"她急切地问着,眼中带有一丝不顾一切的执拗。

“出家之人,六根皆净,何言心悦。”他仍是那般不急不徐的语气,却字字令她诛心。

良久,,一声叹息自她口中溢出,她牵强的弯起唇角,唇畔却尽是苦涩。有心想要再说什么,最终却也作罢,起身拂袖而去。

纵然她时隔不久总会来此问他一遍,纵然他每次都会如此回答她,但每次听到她的叹息时,他捻动佛珠的手总会不由自主的加快几分。

待她走后,庙堂又只余下他一人。他跪坐在蒲团上,双手合十,眼底却有一丝迷茫闪过。

门外的老禅师看着他,无奈的摇头叹息。罢了,有些事终是只能由他自己体悟,只是...老禅师眺望着远方那少女孤寂的背影,有些事领悟的晚了,怕是会后悔啊...

十日了,自那天她走后已是十日不曾来过了,之前最长时也隔不过五日。他神色淡然地洒扫着庭院,心中却总是不由自主的会想到此事。

“哎,你可听说了么,那痴情的杜若姑娘要嫁人了。”一个前来寺庙祈福问事的妇人路过他身旁时所说的话忽而引起了他的注意。

“杜若姑娘?那个清风镇上一直对心上人痴情不改的杜若姑娘?是要嫁与她的心上人了吗?”妇人的同伴惊奇的问着。

“怎么可能,她那心上人那般铁石心肠,若真有心答应,早便成事了。”

“既不是她的心上人,她为何肯嫁了?往日不是宁死都不愿嫁与他人么?”

“谁知是怎么了,说是这次以死相逼都不能让她父母改变决定。”

“那她便接受了?”

“不然还能如何,她已是二十有一之龄了,再不嫁,丢的便不只是她的脸了。何况她为那心上人痴守这些年也未见对方有甚表态,估摸她自己也该醒悟了吧。”

妇人们的谈话声渐行渐远,他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抬眼看向暗沉的天空,许是因为阴天的缘故吧,不然心中怎会如此烦闷彷徨呢。”

“隐澈,你可知何为‘情’?”不知何时,老禅师竟站在他面前。

他恭敬地行过一礼,心中却忽而闪过也曾问过同样问话的她,心中更沉闷了几分。

思虑片刻,他恭敬答道:”弟子愚拙,不通世事。“

“不,你知道。”老禅师看着他,眼中透漏着洞察一切的了然,“‘两心相悦’即为情,不是么?”

说罢,老禅师缓步而去,只余下目露怔愣的他。

天,越发阴沉了。

是夜,他立于佛像之前。往日心有不解之时,佛前静思总能让他有所体悟,但今日,他分明已静思许久,心中那一点烦乱却仍未理出头绪。

院内一点繁杂之声打乱了他的头绪,终于还是下雨了么。

今日,她仍是没有出现...

心中忽然闪过今日那妇人们的对话,也是,她将要嫁人了,怎么会还出现于此呢...

不知为何,想到她即将嫁作人妇了,他的心中竟总觉得有些钝钝的痛。

以前怎么没觉出这雨声是这般嘈杂,嘈杂到让他心神不宁。

“砰”

庙堂的门忽而被人撞开。

他转身去看,却在那一瞬惊讶的撑大了眸,他竟看到了--她?!

只是今日的她与往日的活泼不同,今日她一身素衣,面色惨败如霜,往日不点自朱的樱唇现下却是泛着青白,一双黑白分明的瞳中似掩藏了万般情绪,失了往日的神采。

看着摇摇欲坠的她,他担忧的拧眉,放举步欲行,最终却是冷静下来,强迫着自己开口。

“夜已深矣,施主到此...”所为何事?

“大师。”未待他说完,她却忽而打断他的话,直直的看着他。“你可知,‘情’为何

物?”

她问话时眸中那一抹哀伤似针般刺入他的心,“‘两心相悦’即为情。”恍惚之中他听见自己如是答道。

“那么大师,你可曾,心悦于我?”她还是这般问道。

雨,似乎下大了许多。

看着孱弱的她,往日顺遂的话现下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时间似乎过了许久,久到她的眼中燃起了一丝希冀的光;时间又似乎未过多久,短到他还未找到应对她说的话。

忽而,一声惊雷乍响,惊醒了他,‘她已要嫁人了’这个念头飞快地窜过他的脑海中。

僧袍下的双拳忽而紧握,他咬紧牙关说到:“吾,未曾。”

每一字,都如利剑穿心而过,让他痛苦,但最让他心痛的,却是她眼中忽而散灭的光。

眼泪,自她的眼中滑出,她笑了,却笑的那般凄惨,那般狼狈。她抬袖将泪水抹去,却在衣袖摆动间露出了她皓腕上一道暗红的疤。伤口似未愈合,又似因她动作太大,竟又渗出血来,一滴、两滴,滴落在地,她却似无感一般,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复又踏进雨幕之中。

他便那样愣愣的看着她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之中,心中似忽然空了一块。

视线稍低,便看见地上那滴滴血花。

“啪”似乎有什么东西忽而断裂,他垂眸,却见佛珠滚落满地。

原来,竟是念珠,断了么...

“念珠即断,信念也便散了。”老禅师站在他面前,淡声说道。

“...心怀妄念,弟子...知错。”他垂头,却不知是悔悟还是哀伤。

“汝又怎知,那是妄念而非另一种信仰。”老禅师仰望着眼前慈眉善目的巨大佛像,恭敬的行过佛礼,方才继续说道“修道亦讲求一种缘分,如今你既心有所向,那边与我佛失了缘分,又何必执着于此。”

他的眼中仍有些挣扎,言既至此,老禅师便也不复多言,只是转首看向暴雨如注的窗外,叹息一声“莫要耽搁许久,否则,那女施主只怕要受委屈了。”

他未应声,仍是一副沉思的模样,也不知是否听见了,老禅师无奈的摇头,转身走出庙堂。

昨夜还是暴雨如注,天明便又是晴空了。

他动了动僵硬的身体方才发现自己竟在堂内站了一夜,走出庙堂时便见老禅师站在院外,似是等候多时了一般。

“可想清楚了?”老禅师问道。

“弟子愚拙,仍不能探明内心,欲与师傅告别,出寺游历一番以明确心之所向。”他沉吟片刻,终是将着这念头说出。原以为禅师定能答应,却见禅师遥望远方忽而叹道“来不及了。”

他一怔,还未张口问明却听寺外师弟的声音远远的传来。

不好了,不好了师傅...”师弟疾驰而入,气喘吁吁地站在禅师面前,而向来注重礼仪的禅师却未斥责师弟,只是问道“所出何事?”

“师、师傅,昨夜暴雨如注,却是击垮了青山泥石,引发了山体崩塌!”

青山...好生熟悉...“青山!是那清风镇通往外界的唯一出路?!”

“正是此山!听村人说应是亥时崩塌的,也不知是否伤了人,不过昨夜大雨,又是亥时,应该无人经过吧...咦?师兄呢?”师弟环顾四周才发现方才还与他说话的师兄已不见了踪影。

亥时!亥时!昨夜她离去时正是亥时!那时正值大雨之际,他怎就任她一人走了呢!他怎如此糊涂!

后悔、自责,以及一丝惶恐不安凝在他心中,他步履飞快,心中却焦躁不安。

只是...没了,什么都没了,往日那秀挺的山峰,苍翠的松竹,娇嫩的花丛...都没了,只余下一片狼狈不堪的褐色土壤覆盖了一切,那条她必行的小路,也随之失去了踪影。

“造孽啊!这是造的什么孽啊!都是我辈愚钝不能及时醒悟,才让老天发了如此大的怒火,造孽啊!”他木木的转头,却见一个老者正跪坐在那里痛哭流涕。

募然,他的视线被一棵枯树上缠绕的纱衣吸引,昨夜她来时似乎正是披了一件纱袍,他心头微惊,双手颤抖着将纱衣取下,薄薄的纱衣被树枝勾的破破烂烂裹满泥浆,他却也不顾,只是急切的翻出衣袖。衣袖上也被泥浆浸染,却仍能看出一片红褐色的血迹,看着那袖边一朵熟悉的杜若刺绣,他如遭雷击一般,心中疼痛到难以呼吸。

许久,他轻轻的将纱衣放在地上,转身踉跄地走到那一片泥泞中,俯下身子用手刨动着泥土碎石,他的动作越来越快,状若癫狂一般,泥土中不乏有锐利的石块,他却不顾;十指被土石磨破,他也不管,只是麻木地重复着那一个动作。指间鲜血流淌,分明是连心之痛,他却毫无察觉,几次有人上前来拉他,被他狠狠推开。

这层层厚土之下,是杜若啊!是那个只知道傻傻喜欢他的杜若啊!这泥下如此之冷,如此之黑,你是不是也害怕了,别怕,别怕,我知晓我的心意了,我来找你了...

许久,他的动作忽而顿住,小心翼翼的在土中捧出一个木刻珠串,这是她惯爱戴的那只,只因这是他随手所赠。

他用双手紧紧的捧住珠串,贴近胸口,却也缓不了那蚀骨的痛。

“杜若...”他轻轻呢喃着藏在心底的名字,泪水忽而从眼眶中涌出,由温热变至冰凉,滑入唇中,却是苦涩至极。

“我知晓‘情’为何物了,我知晓我心悦你了,我真的,心悦着你啊...”

“我求求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可好,再给我一个定不让你失望的机会,可好...”

珠串似带着她的一缕残念一般,将它贴近胸口,他便好像又在晨光熹微之中看见了她,仍就那般浅笑的唤着“大师,大师..."

“大师,你可知‘情’为何物?”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最初,一片寂寥之中,只听到她细弱的声音在空中飘荡。

“‘两心相悦’即为情。”只是这次,他的回答却并非随口空谈。

“那么大师,你可曾,心悦于我?”

他静静地看着她,眼中有泪,却是认真的回应“心悦你,我一直都,心悦着你啊。”

白皙的手掌带着温度轻柔的拂去他脸上的泪,她的眼中载满柔情,轻声说道“大师,我听见了哦,日后可不许再悔了。”

“你...”他惊讶地撑大了眸。

“我怎忍心独自留你在世间哀痛。”

他忽地将她搂入怀中,紧紧的抱着,感受着怀中的她,他心中的空缺终于填满。

她微笑,笑容明若晨光,灿若朝霞...

“师傅,师兄为何走的那般匆忙?”小师弟摸了摸头,疑惑不解道。

老禅师捻动着佛珠,许久,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缓缓说道,”他只是急着去寻他未来的信仰罢了。“

”信仰...?"看着渐行渐远的禅师,小师弟愈发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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