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短篇小说

缘孽示例

本文已影响 1.24W人  风铃

楔子

缘孽

琴声悠扬,宛若松间月光皎皎,又如山中流水潺潺。

坐于亭中抚琴的白亦辰,一袭素衣,琴声在修长的指间流淌,仿若九天谪仙下凡。

不过显然,这份安然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师父,师父,师··师,父······”女高音一般的叫喊一浪一浪地毒害着白亦辰的耳膜。好在被打扰的人并没有表现出不耐烦,反倒收起了琴声,眼眸看向了远处,嘴角也荡漾出一丝微笑来 。

一身脏兮兮的小乙终于跑到了白亦辰的面前,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看着头上还插着几片叶子的小乙,白亦辰琉璃色的眸子闪过一抹无奈,声音便不自觉地沉了沉,

“ 你莫不是又去爬树了?”

粗心眼的小乙显然没听出她师父语气中的责备和宠溺,于是自动忽略了这个问题,宝贝似的从怀里掏出个果子来,大大咧咧地往身上蹭了蹭,献宝一样的送到了她师傅的眼前,

“师傅,这果子可是现摘的,你快来尝尝好不好吃?”

看着眼前递过来的果子,这位一向被叫做大冰山的含音公子眉毛竟不自觉地抽了抽,但还是拿了过来,咬了一口。

“怎么样,师傅?是不是很甜?”

白亦辰闻声抬眸,面前的女孩一脸骄傲,眉眼间全是自己的倒影,那笑容,竟比这嘴中的果子还要甜上几分。

“师父?”小乙抬手在他面前挥了挥,不就是吃了个果子吗,师父怎么就发起呆来了?

“嗯?嗯,不错。”白亦辰愣了一下,随后不紧不慢地点了点头。

“那是当然了,这可是你徒弟爬了半天才摘到的!”

看着兴高采烈的小乙,白亦辰的嘴角弯起了一个弧度,又无奈地摇了摇头,方才,他竟看得痴了······

贞元十九年,皇宫的某处偏院。

“奶娘,今天是运水车的队伍出宫的日子,我跟着出去玩玩儿,晚饭就不用给我留了啊。”

看着一身太监服的小乙,已经年过半百的妇人吓了一跳,

“小乙?你怎么又要出宫玩?不行不行,宫外太乱了,你一个女孩子家,要是出了······”

“好啦好啦,奶娘,我保证明天早上宫门一开我就回来,我先走了啊。”

还没等她说完,小乙就一溜烟地跑了出去,哪还看得见什么人影。看着小乙离开地方向,妇人的心里泛起一股苦涩,叹了口气。

想来这孩子也真是命苦,本是贞元帝的十一公主,生母怡妃娘娘也曾是宠极一时。只不过是出生时雷雨交加,钦天监道此是不详之兆,再加上怡妃也因她难产而死,贞元帝本就是信奉天意之人,又痛失爱妃,就不由得对这婴儿产生些厌恶之感。于是连名字也未曾施舍,便把这尚在襁褓中啼哭的孩子扔给了奶娘。

看着已经气息微弱的婴儿,她也是心疼,就一直就尽心尽力地将这孩子养大。孩子没有名字,她便叫她小十一,后来为了顺口,就叫成了小乙。

可宫里是什么地方,皇上不喜欢这个公主,其他的人也更不会给她好脸色。别的公主都是锦衣玉食,小乙却从小就体会着这宫里的世态炎凉。

唯一令她欣慰的是,小乙从未抱怨过生活的不公,每天都是没心没肺的傻乐······

想到这里,她倒是舒了口气。

宫外热闹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叫卖声此起彼伏。

不过要是仔细看看,就会发现不少人的眼神都飘像同一个方向,甚至还有小声地议论:

“哟,你看那个人怎么穿着太监的衣服啊!”

“怕不是从宫里偷跑出来的吧!”

······

玩地高兴过头的小乙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衣服给自己招来了多少异样的眼光,转头赶紧溜进了个卖衣服的店。

待到小乙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成了一个翩翩公子,摇着扇子,倒真有了那么一丝风流的韵味。接着·····这位风流公子就偷偷摸摸地把换下来的太监服扔到了角落。

小乙这快活公子还没当多久,就被前面吹吹打打的送亲队伍吸住了目光。本着有热闹不凑白不凑的原则,小乙毫不犹豫的挤进了人群,想看看是谁家的小姐嫁人竟如此地气派。

不过,随后小乙就后悔了。人群突然骚动起来,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有土匪抢亲啊!”,场面瞬间就混乱了,小乙勉强在人流中站住脚,隐约地看到了几个蒙面的黑衣人。

小乙被四处逃跑的人撞到找不到东南西北,情急之下就躲进了轿子里去。不过,她要是能知晓未来发生之事,就是宁愿在外面挤成肉泥,也不会躲进这轿子里。当然,这是后话了。

轿子里的新娘显然被吓坏了,小乙连连摆手;

“你别怕,我不是土匪,我就是进来躲一下。”

还未等新娘说话,轿子就动起来了,小乙赶紧捂住了她的嘴,示意她先别出声。

“我说,这次咱们肯定能捞一大笔银子了!”

“那是当然,谁不知道这刘员外是京城有名的财主啊,我们绑了她女儿,还不得狠狠敲他一笔。”

“哈哈哈哈·······”

小乙在轿子里听了个大概,依稀知道这帮土匪只是想图财,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被人抬着走了多久,轿帘突然就被掀开了,看着多出来的一个人,那个土匪也是被吓了一跳,小乙咽了一下口水,趁着他愣神的功夫,大喊了一句:

“跑!”

便拉着新娘跑了出去,身后回过神的土匪也立马追了上来。

小乙今天出门应该看看黄历的,还没跑出去多远,就被人家堵到了一处断崖边上。看着慢慢逼近的土匪,那位新娘本能地拉着小乙后退,却不曾想踩到了碎石,身子就向后倒去。

小乙只想着救人,可把自己也身处险境这件事给忘了。她是把人给拉上来了,自己却直挺挺地从悬崖上掉了下去。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小乙还在心里默默安慰了自己一番。

杏林山庄的清凉亭中,白亦辰的一曲琴音刚刚随风淡去。

“子言,可愿意来一曲?”

云子言闻言,那双桃花眼眯了眯,声音一如既往的慵懒:

“我就算了,外人尚且知道“公子抚琴,唯一含音”,我又何必在你面前班门弄斧?”

“人各有所长罢了,若论医术,我又怎及你?”

白亦辰起身,转头离去,若不是这眼上蒙着的白绫,很难相信他竟是一个双目失明之人。

”说得和自己医术很差一样。”盯着他离去的背影,云子言嘟囔了一句。

“看来奶娘说自己命硬还真不是假的······”小乙从水里爬出来的时候,才终于确定自己没有死,她真是爱死这个温泉了。

但当小乙还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之时,一阵脚步声就在不远处响了起来,神经一直紧绷的她直接爬起来就跑,路上看见扇门,想都没想就拐了进去。

藏进屋里的小乙还是觉得不放心,环顾一周后,毫不犹豫地钻到了床底下。

来到门前的白亦辰突然顿了顿,但还是推门走了进去。小乙听到外面的声响,吓得屏住呼吸,空气在一瞬间凝固。

“还不出来!”

小乙看着离自己鼻尖只有一寸的剑锋,已经是七魂没了六魄,又听见一声冷喝,吓得赶紧手脚并用得从床底爬了出来。

小乙抬起头,此时的她不会知道,就是眼前的这个人,

让她赔尽了一生。

白亦辰一身的清冷,即使眼上蒙着白绫,小乙仍感觉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你是何人,为何要来这里!”

小乙愣了愣,然后突然抱住白亦辰的大腿,开始大哭:“大侠,公子,好人·····救救我吧,我爹赌输了欠了人家一大笔钱,想把我卖到妓院去······我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迷了路才躲进这里的······大侠,公子,不要杀我啊······“

小乙觉得自己的演技绝对达到了人生巅峰。

白亦辰好不容易脱离小乙的魔爪,整理了一下被弄皱的衣衫,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那既然这样,你就留下来,拜我为师,我教你医术,护你周全,如何?”

“啊?”小乙直接愣了,这是个什么回答?

这几天,杏林山庄里人们谈论最多的消息莫过于从不收徒的含音公子竟然收了一个女徒弟!

“亦辰,你为何收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你就不怕······”云子言也是不解,欲言又止。

“若真是如此,她有了这个身份不是更方便吗?”

“嗯?哈哈,你这是想引蛇出洞啊!“云子言笑得异常得奸诈。

不过小乙确实在他们意料之外,她除了会在看医书的时候打个盹,挖草药的时候耍个懒,半夜饿的时候偷个饭,其余的,好像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白亦辰虽没有完全相信小乙,但已经慢慢放下了戒心。

而小乙觉得师父是除了奶娘外对她最好的人,即使师父总是面无表情,但还是会在她一不小心睡着时给她披上衣服,会在晚上为她留一盏厨房的灯······这些,她全都知道。

……

来到杏林山庄后,小乙第一次有了发愁的事。

前几天小乙在药阁认药材的时候,无意中竟然看到了赤晶花的种子,她似乎听宫里的老人说过,以此花入药,可以医治眼疾。

这本是令人欢喜的事,可不管小乙怎么做,也无法使赤晶开花。无论她怎样用心照顾,赤晶还是会枯萎。

但小乙还是成功了,一个月后,赤晶鲜红的花瓣,像一束火苗在云子言的眼眸中跳动。

“小乙,你,你是如何做到的?我在五年内用尽各种办法也无法使它开花。这真的是赤晶花吗?”因为过于惊讶,云子言的气息都不稳了。

“就,就随便一种它就开花了,可能与我比较有缘吧……”小乙越说声音越小。

“不可能啊……嗯?小乙,你的胳膊怎么回事?”云子言无意间瞥见了她胳膊上裹着的白布条。

“奥,不小心蹭了一下,”小乙说着把衣袖拉了拉,“哎呀,师叔你别管这些了,我听说这花瓣能治眼疾,你还是快去给师父配药吧!”小乙把忘记正事的云子言推出了房门。

云子言似乎想到了什么,眸色突然便加深了。

但他也没去细想,毕竟治好白亦辰的眼睛才是当务之急。

两个月的时间,赤晶花的疗效再加上云子言的医术,白亦辰终于结束了在这漫无光明中煎熬的日子。

眼前的白绫被慢慢放下,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小乙那张紧张兮兮的脸,在此之前,白亦辰还以为此生小乙的容貌只会存在于自己的幻想中。

两目相对,良久,小乙才怔怔地开口:

“师父,你的眼睛真好看,比我见过的所有东西都要好看······”

今年的雪似乎下得格外早些,人们还未曾察觉秋天已去,大地就铺上了一层白色。

小乙难得起了个大早,听说后园的红梅开了,她想着折几支送给师父,兴许师父一开心,今天她就不用背医书了。

比起杏林山庄的安逸,宫里的气氛却紧张得多。

不久前,塔穆里草原的使者进宫求见,希望两国能够联姻,以巩固两国关系。

这种不费一兵一卒还能安邦的好事,贞元帝当然不会拒绝。但是思来想去,自己的公主不是已有婚约,就是年岁太小,谁能去联姻呢?

“皇上,您觉得十一公主怎样?算起来,她今年已是十七,正适合出嫁。”皇后适时地提醒了一句。

“十一公主?可是被钦天监说不祥的那个?”贞元帝终于有了一点印象。

“正是。”

“可她是不祥之人,派去联姻是否不妥?”

“这种事情,信则有,不信则无,更何况,皇上还有别的人选吗?”

贞元帝点点头,他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了。

但万万没有想到,这十一公主竟然失踪了,寻遍宫中的各个地方,也没有这位公主的身影。

贞元帝大怒,颁布文书:谁能找到十一公主,赏金万两。

白亦辰眼前便有这样一张文书,是刚刚从京城回来的云子言拿来的,上面清清楚楚地印着小乙的画像和身份。

为什么,为什么小乙会是公主,那个皇帝的女儿!

白亦辰袖子下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

此时的小乙刚刚从后园回来,头上的雪花还没来得及拂去。

“师父,你看我给你带来了······”

“我白亦辰不收谎话连篇之人,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我徒弟!”小乙的话被硬生生打断,白亦辰也未理会她递过来的红梅,转身离去。

那张文书落到了她脚下,只看了一眼,小乙就明白了缘故。

“师父,师父,小乙错了,小乙发誓再也不说谎话了,求求师父原谅小乙这一次,小乙以后什么都听师父的······”小乙跪在雪地里,哭到绝望,她不曾想到,当时无心的谎言会有今日的结果。

“我去劝劝她吧”看着已经被冻僵的小乙,云子言还是不忍心。

“别告诉她。”

“嗯”

也不知道他和小乙说了什么,小乙最后将那几支红梅放到她师父的门前,然后,离开。

“她走了。”

“我看到了。”

“你喜欢她。”

“未曾。”

“你为何不肯将她留下来?”

“我赌不起。”

“你会后悔的。”

沉默之后,白亦辰才开口,

“不会。”

五日后,小乙被封为安远公主,送亲的队伍浩浩荡荡,以昭示当今圣上与外邦的团结之心。

杏林山庄。

推开门,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看着满地的酒瓶和醉倒在桌子上白亦辰,云子言并没有太多的意外。

其实,白亦辰不会知道,那天小乙之所以会离开,是因为知道了真相:

白亦辰原名慕容澈,是昔日定南侯府的世子。当年,定远侯战功赫赫,立下汗马功劳。但当今皇帝畏惧他手中的兵权,却没有理由收回。最后,竟派御林军假扮山贼,一把火烧了侯府。

事情来的突然,白亦辰护着家中小辈逃了出来,但侯爷和夫人却因此丧命,他的眼睛也在那场大火中被灼伤。

云子言告诉小乙,如果她不走,朝廷随时会找到这里来,那么山庄中所有人的性命都会不保。

白亦辰也不会知道,那朵治好他眼睛的赤晶花,是小乙日日用自己的血喂养出来的。

云子言苦笑一声,也许,不知道要比什么都知道更好,可是,未曾喜欢,不会后悔……亦辰,你何苦要自欺欺人?

白亦辰做了一个梦,梦中的小乙不是公主,也没有离开,她又去爬树摘果子了,害得他又担心了一番……这个梦很美,美到白亦辰清晰地知道,它只是一个梦。

白亦辰身后,那把他最爱的琴上,不知什么时候被刻了一个“忆”字。

忆者,小乙在心旁也……

上一篇 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