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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火灶之糊山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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蒸山芋被称作“糊”,是很形象的。

柴火灶之糊山芋

柴火灶虽然极大,但是,红薯却不能独自蒸一锅。

柴火灶上的大锅,他要贴饽饽,或者粘卷子,再或者蒸馒头,没有人愿意只蒸一锅山芋。

那么,山芋怎么熟啊?基本原则是见缝插针,在大玉米饼子边边角角上,斜愣登地放几个山芋,或者,锅底扣个碗,碗的四周堆叠山芋,山芋在大锅里没有地位,不是“糊”是什么?

我极不平。这山芋可比棒子面窝头好吃一万倍,她为什么这么不受重视?

棒子面窝头粗砺,放嘴巴里塞牙,怎么嚼也嚼不烂,勉强吞咽了,又百般拉嗓子,进入胃口,更是折磨,我看到玉米面成品,就要咧嘴巴。

山芋可不一样,她们太不一样了。

先不说红牙儿山芋,只说那白牙儿山芋吧。沉淀的白色,不像羊脂玉,那太闪烁生辉,过于贵重。他们倒像轻薄的岫玉。白色一层一层沉淀,使得这白色凝成了淡黄,他们出锅时,衬托袅袅娜娜的纱雾,红褐色的肉皮,白白胖胖。

窝头大饼子,能跟他们媲美么?

而且,这山芋吃进嘴巴里,绵软中有力道,咬劲儿十足,弹动力刚刚的,味道不是极甜,却有了不起的后音。熟山芋在口腔里滑行,沿着舌头对荡牙床,温柔安抚味蕾,香气四溢,被舌头顶几个个儿过来,再带着温和的热气,缓慢穿行喉咙,这感觉真好。

我们古镇不收山芋,地里贫瘠,土壤又粘又粗,只肯长大玉米,或者高粱。谷子倒也肯长,每到秋收,谷子倒挂秀穗,高粱涨红脸,玉米棒子挺着大肚子,都很好看,却不能摘下就吃,实在没有丝毫趣味。

我请求妈妈种山芋,最起码,收山芋的时候,可以从地里刨出来,就手送肚子里吧?妈妈就会笑我,她说,山芋长在细沙土里才好吃,咱这大田里,不要浪费好东西。要想吃个饱,等大棒子收下来,等“里村”得人来换山芋吧。

我觉得奇怪,这世界有这么傻人,用珍贵的山芋换取没用的棒子面吗?

我只好等着。

日子过的极快。妈妈他们收大田,整理土地,又把庄稼晒干。

我跟姐姐天天小棒子,这是大田里不入流的庄稼,棒子极小,棒子粒也干扁,有些都发霉了,妈妈嘱咐我们不要浪费,因为这些玉米粒,可以换回好多山芋。

我心里更看不上那些用山芋换棒子粒的傻人,他们用那样绝代的山芋,来换取这棒子粒,脑子没有进水吧?

可妈妈说,他们用山芋换来棒子粒,是给猪宝宝吃的。

“猪宝宝不能吃太多山芋的。”妈妈说,“山芋对猪宝宝不好,会滑肠。而且,山芋高产,他们那里收山芋,并不怎么收大玉米棒子啊。”

“还有这样的地方?”我憧憬极了,“那不是天堂了么?地里都是大山芋?那睡觉不得乐醒了吗?”

妈妈看着我,噗嗤笑了,又去棒子粒。

我恨透了棒子粒,想着大山芋,有些相思过度了。

冬天的第一绺风吹过来了,好多人赶着驴车,带着大袋的山芋来了,他们一进村子,人们就围上去,跟不要钱一样,用棒子粒换好多山芋回家。

我兴高采烈地啃着生山芋,跟着哥哥屁股后边跑,哥哥身体好高好壮,他背着山芋袋子真是帅气!他扛着山芋飞奔,我心惊胆颤,恐怕山芋掉下来,他们要是出溜一地,老妹子可会跟哥哥拼命的。

我这样跑着,嚼着山芋,这是粉牙的小细条子,薄薄的皮,又细又长,三两口就进肚了。

山芋买回来,必须要晒几天。这几天,大人们防我,比防大公鸡还要过份。老妹子围着山芋打晃,只心心念念吃山芋,哪里管的生熟?

山芋终于放进大灶的大锅里,通红的火苗子兴奋起来,大锅被烧的咕嘟咕嘟响,玉米面窝头也有了香气,他们趾高气扬地凌驾山芋之上,却抵不住山芋的浓香。

他们放进我的小碗里,忠厚地看着我,我心里崇敬万分,诚心诚意期待他们不要太滚烫了。

慢慢撕去山芋的外衣,虔诚地咬住粉肉,满足地长叹着气,就这么抱着大山芋,我围着柴火灶的大铁锅,健康茁壮地长大了。

如今,双亲大人已经久归,柴火灶与大铁锅成了远景,只那几缕父母的牵挂,依然淌洋老妹子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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