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芒之赊刀

小人在前边走，我在后边跟着。

乡下的傍晚，宁静致远。大人们骑破车回家，车头蹲个小孩子，车后坐个小孩子。大点的孩子跟着跑。

他们背着青草，或者抗一捆玉米桔甘蔗。

我最爱吃这甘蔗。二哥带我去高粱地里尝甘蔗。他一边撅高粱穗，一边说，这甘蔗根根甜。他哗啦一大捆，都绑在车后，带我回家来。

刚刚看到家门口，我喊一声，“甘蔗来了！”

“呼啦”一声，屋内跑出无数小孩子，大家来抢甘蔗，兴致勃勃尝甘蔗，可没有一根是甜的。

“你没有尝甘蔗吗？”留猪问我，“甘蔗得一根一根的尝！”

我当然知道甘蔗得一根一根尝，可二哥在地里，哗啦得那么快，我来得及尝甘蔗吗？

隔天，留猪带我去地里尝甘蔗。

这一大片高粱，据说是杂交品种。高粱帽子巨大，杆儿很粗。

高粱都成熟了。

乡下有个规矩，没有放倒的甘蔗，是不许孩子们撅断高粱的。

要是高粱被放倒在地里，经过几天暴晒，农民只折取高粱穗，杆就不会再要。

这杆就成了孩子们的宝贝。孩子们蜂拥而来，密密麻麻的孩子们比甜甘蔗还要多。

现在，我跟留猪躲在甘蔗林里，仰着脑袋看着，红彤彤的高粱穗耷拉下来了，摇摇高粱，粉白色的花穗落下来，留猪好像在云影里。

这样的高粱，冲天长着。我们知道，这高粱杆子，真的根根都甜。他们顽强地长着，碧绿的大叶子，扯过来扯过去，留猪扭过头看看我，大眼睛弯起来，冲我一笑。

他鬼鬼祟祟贴着高粱走进去，然后，抬起脚，砰地踢向一根高粱，高粱折下来，他一脚踩住，又捞起高粱杆，左右摇晃，终于折断这高粱，他顾不得折下高粱穗，一手拖着高粱杆，一手拉着我。

我目瞪口呆，不由得跟着他跑了。

甘蔗很甜，可留猪妈妈的巴掌更疼。留猪龇牙咧嘴，忍着疼，把甘蔗折了好几段。

我立刻崇拜留猪。他肯得为一根甘蔗挨打，只冲这点，他也比三哥本事大。

他现在，不在我身边了，他那么精神伶俐，一定会遇到令一个老胖子的。他会忘记老妹子，不会再偷一根甘蔗了。

我心里难过，地面的小人向我招手，我趴下去，挨着他的脸。

“我送你一把刀。”小人说，“只当我赊刀给你吧。”

我凝视手心的小刀。

“我要这个干什么？”

“割心”小人哥哥说，“你将来，想得到一个心尖，你可以用这个来收割。”

我不明白，这小人莫测高深地笑着，他攀到我的肩头，轻轻吹一口气。

“老妹子。”他说，“没心没肺的老妹子。终有一天，你会懂得这刀的用处。”

“我赊把刀与你。”他说，颇幸灾乐祸，“你终有一天，会求之不得，而翻转展侧。”

小人说着，化作了云气，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