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5

“达轩，达轩，快来啊。”声音随着风传到他耳里，可那声音太轻太轻了，你在哪，在哪啊，他睁开眼，看到前面有个极小的黑色影子，那影子太小，就是个小黑点，在一团亮光处，他想跑过去，可为什么脚步像注了铅般的沉重，他咬着牙，一步一步的向那亮光挪去。

“达轩，快来啊。”声音又飘来了，随着风飘来的还有那熟悉的味道，甜丝丝的像花香又不全像，还有点淡淡的麝香，这个香到底是什么，如此熟悉，却又想不起到底是什么。那个黑点变大了，他努力地把右腿艰难的挪到左腿前向那黑点移动着，努力回想这香气。黑点又变大了点，那声音也越来越近了。

腿怎么会那么沉重，也许是这些天太累了，他像牛样喘着粗气，深深吸口气再去挪左腿。望向四周，旁边有一片粗壮的洋槐树，树叶翠绿得像快要流出水来，叶子间挂着一串串洁白的槐树花随着风欢快的荡着，是的，那香气是这花香了，可也不全是。

“达轩，达轩”那声音又响起来了。

他拼着命将一条腿努力放到另一条腿前挪向那亮光，那黑点放大成一个女人，背对着他，长长的卷发垂在背后，天蓝色的长裙拖曳在石头上，他忽然发现自己站在溪边，溪水没着他的脚，疲惫感已经荡然无存，轻快、舒坦、轻飘飘的像是可以飞起来。

“子玉，是你吗？”他伸出手想去握女人的肩，想让她面向自己，已经找了她三年，这三年他找得好苦，他要告诉她，他不再逃避，他已经做了选择只要她回来，只要她回来。可伸出的手什么都没有握到，女人逃了，逃到小溪对面。

“子玉，别走，子玉，求你啦，我错了，你别走，我不能没有你，子玉。”他喊着，哭着，奔着。怎么腿又这么沉重，又迈不开步子。

女人在对岸停下来了，缓缓的转过身来，对她微微笑着，轻轻的柔柔的叫着：“达轩”。

她还是那么美，眼睛还是那么深情似水，他把自己融在这眼神里，他知道自己不能失去她，再难也要爬到她身边，他看到自己像狗一样爬着，地下是碧绿如绒的青草，青草间夹杂着开着的红的、黄的、紫的他叫不名的花，那些花开得太美了太娇了，他不忍自己的身体碾碎它们，小心的绕着花爬着，爬着。终于他的手触到裙角，终于摸到她的脚，他多思念这个身体，每一寸肌肤都让他想得痛不堪言，他常常在黑夜里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看着街灯发着呆，想着这个让他心痛的女人，每一次想念都像刀子在刺。他没有她的任何相片，没有她的任何物品，可他已经把她融进血液里，刻在脑子里。

他站直了身体，终于能再次把这张得思念得心发疼的脸捧在手里。“子玉，别走了，别走了好吗？我不能没有你，不能没有你知道吗？”他把她用力的拥进怀里，紧紧的抱着，怕一不留神她就不在了。

突然，天空变了颜色，厚沉沉的乌云压在他们头顶，倏间便下着倾盆大雨，雨水涩涩的流进他眼里，眼睛被灼得有些痛，便放开她去揉眼睛，等睁开时，她不见了，他拼命喊着，找着，周围什么也没有，只有裹着黄泥的山洪在小溪里奔腾着怒吼着，冲撞着试图挡着它的石头，槐树花被雨打落一地，变成了灰澄澄的泥浆四处漫延。洋槐树只剩赤条条的枝条，在风雨里摇晃纠缠。他在灰黑的树林里拼命喊着她的名字，可他的声音被雨打落，被风吹散。他想跑出这困着他的林子去找她，可腿太沉太沉，怎么都迈不开步子，他像掉进了沼泽，周遭的花泥正在慢慢埋没他的身体，他看到自己正一步步走向地狱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