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一个故事——来自色达的明信片
时钟滴答滴答,将冬滴答成夏,将青丝滴答成白发。
可能在这个世上走的久了一点,越来越多发生在眼前的事,都像是生了小手,将你脑袋里相似的情景在一瞬间提溜出来,让你猝不及防地热泪盈眶。
相似的藤椅,相似的咖啡香,相似的午后和带着倦意的阳光。脑袋里不自觉的出现了一个声音,“嗨,你来啦?”
一个人一个故事。从他挟着满身风尘出现在你眼前的那一刻起,就为一篇新的故事匆忙地写下了开端。或好,或坏,或期待,或厌烦,都得发生。
而关于他的这个开端,美好的像首诗。
陌生的字体,得体的问候,那天,我在信箱翻出一张明信片。
这是一张来自色达的明信片,寄件人并没有留下姓名。
大抵是寄错了的。我这样想,因为并没有朋友去到这个地方。
但这确是一张极漂亮的片子,水蓝水蓝的天空上低低地垂着肥肥的云彩,形成一块天然画布;经幡被风高高吹起,好似被孩子随意地在画布上描了几笔油彩,随意的自在;十来个穿了红色袍子的僧人排了队,不紧不慢的走在绿色的山头;山脚若隐若现的一条小水流,任性的出现在片子的一角。
我私心将片子留了下来,精心的做了透明保护袋,挂在窗边。
风吹过来,它就和风铃一起,叮叮咚咚藏进飞起的白色窗帘里。
同样的字体,同样地问候,几天后,我翻出了第二张明信片。
一样来自色达,一样没有留下寄件人的姓名。
这张画满了红房子。密密麻麻,从山头延伸到山脚,再从山脚连绵到山头,再从山头延伸出画面;中间是佛堂,金色的屋顶闪耀着佛光,飞檐翘起向天空,古韵十足,威严神圣。夜幕笼罩中,仿佛看到一盏黄黄的电灯,几卷旧旧的经书,一声长长的诵读。
我同样将片子挂起,让它在夏天的晚风里跟着风铃舞蹈。
翻出第三张明信片的时间是在一个晚上。
我将晒成阳光味道的蓝色被单收进房间,细心的折成四方块儿。忽然想到当天还没检查信箱。
我冲出房间,奔向门口的信箱,一顿翻腾。
果然有一张明信片。
这是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儿。挂着两朵皴红的小脸儿上几道黑印子,想必是刚跟小伙伴儿滚完土坑儿;门牙掉完了,仍旧咧着嘴笑的欢;头发黄黄的,梳成两个犄角似的小辫儿;黑黑细细的手指头放在左边脸上的酒窝旁边,怯生生摆出个二的造型;长长的棕色袍子遮了全身,小肚子舔着,脚丫没穿鞋成内八字。
依旧来自色达,还是没有留名字。
我开始期待,又疑惑,又期待。
我如期收到了第四张、第五张、第六张…第十张明信片,每一张都来自色达,每一张都没有留下寄件人的姓名。
我将它们都挂在窗边,没事的时候,就呆呆看着它们,然后编些故事。
比如那两个僧人的背影后面,其实生了俊俏的脸。
比如那群在公路上散步的牦牛,后世将会是个司机,每天对着傲娇的牦牛嘀嘀嘀按喇叭按个不停。
但我等了很久也没等到第十一张明信片…
我开始焦躁不安,我开始惦念。
我开始迫切的想要知道,这些明信片上渐渐被我熟悉的漂亮的字体,是怎样一双手写就的…
想要知道明信片的那头,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这个他常常寄来的地址,和他之间究竟有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我反复地想着这些疑问,反复地彻夜难眠。
反复地做着同一个梦,梦里面无边无际的天蓝蓝。
我决定去色达了。
说不定这是注定的机缘。
于是我带上十张明信片,一路向西。
我照着明信片的地址一路找来,这是一间简单的小店。
圆圆的细木头钉成排做成了屋顶,横梁上挂了一个手工木质的牌子。
上曰:人的一生,会遇到两个人。一个惊艳了时光,一个蹉跎了岁月。
一侧墙壁上满挂着用圆圆的木头写成的留言签。
有关于亲情的,有关于爱情的。
另外两面墙壁也都手工钉了置物架,摆了许多陶艺的小玩意儿。
一张木质的小桌上放着个漂亮的木质笔筒,两个木墩儿就是两张凳儿。
小桌儿下层是一个收纳箱,里面整齐的放着各种各样的明信片。
店里没人。
我在木墩儿上坐下,将收纳箱拉出来放在腿上,细细的翻着。
不知怎么的,内心忽然浮出一阵感动。
像是被自己感动,又像是被这些同我的明信片一模一样的片子感动。
我细细翻了两遍,四处望了望,站起身来。
我端详着挂牌上的句子,不由得想究竟是谁惊艳了谁的岁月,又将情怀雕刻在一块块圈着年轮的木头上。
风穿进低矮的屋顶吹进来,我的裙角画了一个漂亮的弧。
一个干净的声音从背后悄然响起,悠悠的,像是被阳光晒过一样带着舒适的倦意。
“嗨,你来啦?”他说。
我转个头,想看看是谁在说这样的话。
高高的,干干净净的,并不认得。
我来啦?
我开始在脑袋里搜寻,这个这样亲切说话的人,究竟是谁…
他看我眼神慌乱,笑笑示意我跟他走。
他带我从后门出去,那是一个类似小花园的所在。
青绿色的藤弯弯绕绕,在头顶形成一片大大的阴凉。
他让我在阴凉下的藤椅坐下,径自走进一间木屋,端出一壶刚刚煮好还翻滚着热气的咖啡。
他也在藤椅上坐下,动作缓缓地。
我拿出随身带的明信片,递给他。
他微微低下头,嘴角一丝浅笑。
“我也带着同你一样的期许来到这里,我只是用同样地方式,去为另一个人点燃一份美好的期许。你看,色达的天空这么美…”
“多点奶,少点糖?”他声音缓缓地,像极细的水流。
我没回答,静静的看着他娴熟的为我倒好一杯咖啡,又轻轻放在我面前。
咖啡香气和着热气升起,就着午后的阳光,让人懒懒的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