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落一肩烟尘

高三之前的落落与高三的洛洛似乎是完全变了样子。

高三之前，我们一起逃课，一起以不交作业来表达对这种对中国式教育的不满。

那时洛洛的学习很好，每年拿奖学金。但是落落不在乎这些。

她追求的那种美好是我们所不能想象的。

她崇尚自由。

她不会因为高考而放弃什么。

我生病时她会放弃一周的功课来陪我。

会变着花样讨我开心。

会陪我吃我喜欢的零食。

我不知道为什么升入高三后的洛洛会把无关学习的一切都放弃。我不知道。也不必去问。她意志坚决的拿起那把寒气逼人的大刀，刷刷刷把她与我的世界分开了。

洛洛变得话很少。

我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去教室，一个人逛街，一个人逃课坐在池塘边柳树旁画日落。

我觉得那时的我与平时的我不一样。

那时的我不需要考虑平时的我是多么孤单，不需要纠结于与洛洛的关系。

那时的我是无忧无虑的。

就像以前洛洛在身边一样。

“当一个人忧伤的时候，就会喜欢看日落。”

不知是不是这样。

每天下课落落都会从题海中抬起头，笑眯眯地说：“小晗，帮我带饭吧。”我会朝她笑笑，默默接过她的校园卡。

一个人走在路上，我突然感觉，洛洛是对的。也许她在追求她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竟有些难过。因为我谅解了她，证明我们之间是真的不可能像从前那样了。

来到食堂，看看周围千篇一律的菜肴，竟一点胃口都没有。

给洛洛打了最喜欢的菜回到教室，她依旧笑脸相迎，说：“谢谢！”

这句她从未跟我说过的话。

今天的落日依旧有些凄美。像往常一样，发呆似得看着，竟忘了提笔。待反应过来，夜已渐漆黑了。

起身撞上了清澈的眸子。

是A班的宏。我们礼貌的打了招呼。然后收拾东西——我收我的画板，他收他的辅导书。

这样的结果真有些可笑。

按照剧情应该是起身收拾书，然后两人并肩回到教室，或者宏为我辅导功课。可，都不是。

那不可能是我，那是洛洛，现在的洛洛。

“今天怎么没画画？”宏很自然的靠过来。

我笑笑。

“是不是有心事？”

“算吧。”

“关于谁？”

“一个朋友。”

“重要么？”

“是。”

“那么你应该找他谈谈。”

“不必了。”

他侧过头来看向我。

“有些事情是不需要讲开的，这样反而尴尬了。”

他点点头，像在思考一个问题。

自习上了一半，从左边传过一张纸条，一看就是彰若的笔迹。

“小晗，不要再为她伤心了。她这样不留情面，是她不珍惜我们之间的友谊。不要这样，我们没有错。”

彰若以前是洛洛最好的异性朋友。我们上一次约洛洛一起去爬山，洛洛一直没有出现。彰若一言不发，我们俩埋没在周围沉寂的气氛之中。

那是最后一次我们三个人的约定，洛洛失约了。

晚上我跟彰若去找洛洛。却被洛洛妈轰了出来。洛洛妈一脸不屑的斜视着我们，字字扎进我的心里：我家洛洛终于弃暗投明不跟你们这些差生为伍了。我家洛洛要去最好的大学，喏，看到旁边那所三流大学了么，你们会去那的。

说完哐地关上门。

也许是因为声音太大，我差点掉出泪来。

就是这样，我与彰若成了共患难的好朋友。我与彰若仅仅通过洛洛认识了一年，而彰若与洛洛那样铁了十一年。

自那以后，彰若一直未跟洛洛说过一句话。他是真的把洛洛看得很重要才一直未原谅她。而洛洛也知趣的不再去找彰若。

一如小王子对小狐狸的不辞而别。

却没有带走那美好如初的记忆。

下了课，我拎着书包走出教室，独自感受着整个也带给我的凄凉。

前面有一个身影。是宏。突然感觉有些温暖。

回到家，将整个人扔到床上。放空。老妈走进来，放下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默默退了出去。

进入高三之后，老爸老妈很顾及我的感受。尽量不在我的面前吵架，每顿夜宵变着花样做，尽量让我吃好。跟老妈吵嘴老爸也冲过来把老妈拦到一旁。

我真不知道我是不是太不孝了。是不是终究会辜负他们的一片炽热的心。我仿佛感受到高考之后他们的叹息，以及失望的眼神。

我觉得我应该做点什么了。

今天起了个大早，啃着书坐上了公交。背着背着有些困了，开开窗看看外面忙碌的身影，仿佛感觉自己蛮幸福的。

第一次，没有在早读课上睡着。

日复一日，这样做的结果是，光荣的为心灵又安上了一扇窗。

另外班主任也眉开眼笑：小女子这是开窍了。

今天阳光这样撩人，仿佛已买得了整个夏天。

物理老师上完课，手停在空中点了两下，说：“学校外面的书店又来了一批新的参考书，早去早得。”

下午放学几百号的人往校门口冲，这场面着实很壮观。喘吁吁来到了书店却被告知书已经卖完了。

失望的往回走。听到有人叫我，忙回头看，是宏。

宏把我没有买到的书塞到我怀里，说：“这本书跟我之前买的一本参考书很像，这本就让给你了。”说完便走了，留我一个人傻傻的站在那。

回到教室，洛洛不在，估计是去办公室请教题目去了。我下定决心走过去，把书放到她的桌子上。

我不可能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见到宏就会心暖暖的。

可是他注定要去一流的大学，注定前途美好，而我拿着不忍直视的成绩，一边还追求着缥缈虚无的梦想。

我跟他，注定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忽然想到那次跟彰若一起去看《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女孩》。回来的时候，彰若说，柯景腾没有跟沈佳宜在一起好可惜啊。我说，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在一起了，注定会因为不了解对方的世界而分手。

“就像我们和洛洛一样。”

这时高三彰若第一次提到洛洛。

我有些心疼。不只是为洛洛还是彰若。

时间过得越来越快。渐渐地，偶尔望向窗外想起与洛洛在一起的时光。恍若隔世。

每天都会收到彰若传来的带有“加油”字样的纸条。每次我都是画上一个淡淡的笑脸，放到抽屉里。

临高考的前一个星期，学校开动员大会。满满的操场上人山人海。我突然感到肚子很疼，整个人摔到了地上。附近的同学都涌过来，问我怎么了。这时彰若走过来，背起我向医务室跑。经过洛洛身边的时候，我无意间一扫，竟看到洛洛眼里写了一丝羡慕但很快就消失了。

急性肠胃炎。

我无力的缩在床上打点滴。彰若在旁边陪着我。一句话不说。打完点滴我要回教室，彰若却要执意送我回家。

“我给你请几天假，回家好好休息。”

我没有说话，只能服从了。

回到家，老妈担心的不得了。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老妈一会进来说明天让你爸去学校请个假，咱们在家好好歇歇；一会进来问我想吃什么，马上给我做。老爸伸进头来对老妈说，让女儿好好休息，别烦她了。说着老爸走进来把老妈推出去。老爸沉默了一会，问我还疼么，我说不疼了。老爸走过来给我盖盖被子，转身要走，突然想到一件事，喊住老爸：“我想要个素描本。”老爸转过身，说了句“好好休息，身体好了再画。”说完给我盖了盖被子，关了灯，轻轻扣上门。

第二天早上枕着一大片阳光醒来，好久没睡得这么舒服了。刚起床，就看到书桌上一本厚厚的素描本。谢谢你，老爸。我在心里说。

握起笔，摊开书，我开始聚精会神的画插图。画的是我和洛洛最喜欢的《小王子》。从小王子周游个星球到跟小狐狸相识。画着画着，仿佛又看到了我跟洛洛的点点滴滴。有些美好的总让人既欣慰又心疼。

画着画着，一直画到了高考。

炎热的天，吊扇在头顶上无力的一圈一圈转着。周围很静，只有刷刷的写字声。

考完最后一门课，交上考卷，我最后一次凝视了一眼这个呆了三天的考场，轻轻对自己说，再见。

回到教室收拾书，班里已经没有几个人了。我慢慢地一步步挪到了校门口，想回头看看这个空旷的校园，却见到了那个人。

是宏。

他微微一笑，嘴角上扬起优美的弧线。

就这样，我们有一句每一句的聊着，只谈别的，不谈高考。

走到路口，他问我，还会继续画画么？

我说，会的。

“希望你做一个快乐的画家，你画日落的时候，真的很让人心疼。”

我心头一暖，差点落了泪。

我望着他的背影，轻轻说了句，真的，再见了。

转身，泪还是落了下来。

假期里，一直素描未停。

我静静地勾勒出小王子那淡淡的忧伤。

可惜的是，玫瑰花却感受不到。

小王子与小狐狸分别得那一幕，总是画不好。我画了擦，擦了又画。却始终不能让人满意。我把铅笔与橡皮丢得远远的。

既然画不好，索性不画。

这时老妈伸进头来对我说，明天你们同学聚会。

同学聚会，洛洛没有来。听到窃窃私语：人家考上名牌大学，不能跟我们比。班主任也不满意，毕竟洛洛是他的得意门生。而我一下子原谅了洛洛。我突然明白了，之前的不解也烟消云散。也许这样是最好的结局。

回到家，找回铅笔，静静地一笔一笔的画，一个小时，两个小时。铺入眼球的尽是满意。

只是在最后加了一幕：小王子对小狐狸说，对不起。

转眼快开学了。正收拾着东西电话就响了。是彰若打来的。电话里他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说宿舍太破了，又小人又多简直不是人住的；又说带着八百度近视镜的班主任正处于更年期，以后苦日子来了。最后的最后，他说，小晗，你要好好的。

待我一个人坐在拥挤的火车驶向远方。我发现过去的一切一切，终有一天会忘记，青春中会散场，再好的朋友，也会分别；多美的地方，也会远离。

有些事情却时不时地跳进梦里，改了一个近乎完美的结局。梦醒之后，总会失落地忍不住落泪，可落泪之后，又是绵长的微笑。

那些过去的，终是过去了。

收到洛洛的包裹是在半年后。一大盒巧克力还有一封厚厚的信。我没有看，只是把它放到盒子里，像把过去放到记忆里。

第二天醒来，头顶的吊灯映出一张大床，床侧一角，偏倚枕边。十点钟的阳光透过半窗溢向我的右脸，微憩的左眼突然爱上了没有你的春天。有百合，有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