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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飞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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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小飞已经带着他一生的理想站在了天堂。这时让我想起了一些人,我并不想把小飞和他们联系到一起,小飞没有他们的成就,名望,显赫,地位,但小飞和他们一样都有着无尽困惑,痛苦,无奈,自责,他们都选择了最简单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离开了这个世界,但他们身边的人还坚强勇敢的面对着未来。

小飞的离开

小飞父亲是一个纺织厂的维修工人,母亲没有正式工作,做些针线活。在1985年的冬天小飞降生,给这个普通的家庭带来了无尽的欢乐。父亲没有什么文化,但是他要给这个孩子起个响亮的名字,于是沈云飞这个名字就诞生了。

小飞从小就长得聪明伶俐,邻居们见了都要夸,这使得小飞的父母格外的高兴,他们觉得这个孩子以后一定有出息,绝心要好好的培养这个孩子。

一切都在父母的精心安排下,小飞从小学到中学,从中学到大学,一切都是那样的顺利,这让他的父母觉得自己的辛苦都是值得的,看看着小飞一天天的成长他们打心里感到高兴。

这一天和往常一样,小飞的父母早早的起床。吃过早饭后,照例小飞父亲要赶到厂里,小飞母亲在家做针线活。当小飞父亲拿着大衣准备出门时候,家里的电话响了,平时家里很少有电话,这大清早就来电话,小飞父亲觉得有些怪,于是转回身来去接电话。

“你好!哪位?”

“我...是大勇。”电话那头声音有些颤抖。

“大勇啊,你和小飞都还好吧?”

电话那头半天没有回音。

“怎么啦大勇,半天不说话。”

“叔...”电话那头开始哽咽。

“大勇,你哭啥。”

“叔,叔,小飞早上从公司49层跳下去了......”

电话那头已经开始放声大哭。

小飞的父亲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过了半分钟,电话从他手中滑落,掉在地上。他慢慢的弯下腰捡起电话挂断,披上大衣,拉开门,走了出去。

小飞的母亲正在做针线活,听到外面有动静,从里屋出来,小飞父亲已经不在,但门还是开着,寒风一个劲的往屋里灌。“这老头子出门连门也不关。”,小飞母亲关上门,回到里屋继续做针线活。

这是2012年冬天,阴云已经笼罩了世界半个多月之久,每天都见不到太阳,空气中的迷雾让人感到窒息,街边的树木叶子已经掉光,没有融化的积雪参杂着泥土堆积成一个个小山包。大街上没有了熙来攘往的人群,偶尔的几个人顶着寒冷在寻找着方向。

小飞的父亲来到厂里,工厂里机器依然肆虐的发出嘈杂声。他早已习惯了这无情的声音,但在今天每一个声响都像针一样刺穿了他的耳膜,直接扎进了他的心里。他觉得浑身没有一丝力气,手是软的,脚是软的,他只想逃离这个地方安静的坐一会,但他无处可逃。来到办公室,他请了平生以来的第一个假。

小飞的父亲这一天都很飘忽,他甚至上错了公交车。在即将踏进家门的时候他停住了,站在门口。这时的他已经开始清醒,他已经能接受这个事实,但他无法面对的是屋里这个女人,这个和他生活了30年的女人,他决定撒人生的第一个慌。推开家门他来到里屋。

“老沈,怎么就回来了?走门也不关,老杨家猫又窜进来了。”她依然忙着手里的活。

“哦...,我要出趟远门。”

小飞母亲抬起头,“出远门?”,她神情有些诧异。

“嗯,单位组织个学习活动,这就走。”

“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过?”

“嗯,临时决定的”

“去哪?去多久?”小飞母亲又低下头开始忙活。

“深圳,三两天”

小飞父亲是单位的劳模,经常会到外地参加一些学习活动,她也就没有多问。

“南方天热,带件薄的衣服到那边换。快过年了,小飞也快回来了,咱们抽个时间准备些年货,他这一年也就回来这么趟,得准备些他爱吃的。”

此时的你根本无法领略到小飞父亲心里的剧痛与矛盾,他的心瞬间被某种无形东西挤压揉碎,心在一滴滴的淌着血,仿佛走到了世界的边缘。

“好,等我回来了,一起去看看。”小飞的父亲已经把头转了过去,这种剧痛下人是无法摆脱身体的本能反应,他的眼泪已经布满了脸颊。小飞母亲依然专注着手里的活。

就这样小飞的父亲踏上了赶往上海的火车。

这座北方小城坐落交通枢纽线上,到上海需要6个多小时,但这6小时小飞的父亲仿佛走了一生。

来到上海接待他的有5,6个人,都是小飞所在的这座跨国企业的一些人,顶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在确定小飞父亲后,他最先迎了过来,“叔叔一路辛苦,我是小飞的部门经理刘力,您来了先好好休息,小飞是公司的优秀员工,公司一定会妥善解决小飞的问题。”刘力显得很沉重,背后的几个人只是沉默不语,小飞父亲也没有开口。

“叔叔先休息下,公司一定会处理好。”刘力又说,说完,他转身对身边一个女孩说“小马,快快,给叔叔在景豪大酒店订间房,先让叔叔休息下。”

“好,刘总,我这就去办。”姑娘急忙回答。

小飞父亲还是没有开口,刘力这时拉过小飞父亲的手,“小飞一直是部门最优秀的员工,发生这样的事公司领导都感到很遗憾,公司一定会妥善解决。您相信我,公司有这个实力。先休息下,我们坐下来再慢慢谈。”刘力显得更加沉重。

“我想去见见小飞。”小飞的父亲回答。

“好好好,小马,安排车。”刘力急忙吩咐身边的姑娘。姑娘也急忙的开始拨电话。

等到他们来到出站口,一辆崭新的名车已经等在门口,“叔叔,上车,我们这就去。”刘力亲自来到车前拉开车门。

他们缓慢的行驶在这座高楼林立的城市里,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商厦密密麻麻,一条条马路将这些高楼切割开来,让人们看到了被遮挡的半个天空。路上车很多人也很多,他们谱写着这座城市的繁华。

冬天的上海雾气很重,今天已经算上绝好的天气,但是远处的高楼还是有些模糊。他们的车还在这座城市里慢慢的挪动,这让小飞的父亲开始感到某种的不安。终于车驶出了市区,车速加快,刚才的巨大商厦已经被摔在了后面。路开始宽阔,人也渐少,但天空并不明朗。大约半个小时,车开到了郊外的一个殡仪馆。

这座坐落于上海近郊的殡仪馆是附近人员最密集的场所,外面售卖鲜花,花圈,寿衣的小店把一条街挤得满满,里面三五成群的人或簇拥或稀散。无论住千平大宅,还是全家挤着20多平弄里小巷,都会来到这里。因为同一个理把他们带到这里,把这里变成了安静而繁华的世界-死亡。

下了车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殡仪馆的二楼。这里人明显减少,一条悠长的走廊顶到尽头,走廊的两旁是一间间小屋,在这里停放的是一具具冰冷的肉体,可以听到从小屋里不时传来的哭声,他们在做最后的告别,再过一会这些冰冷的肉体将化作一盒白灰,永远没有了模样。

小飞父亲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见他的儿子,有无数的言语他想对小飞说,但这一刻他的脑子里没有了语言。走到走廊中部的时候工作人员推开了一间屋门,这时小飞的父亲停下了脚步,在推开门的一瞬间,他感受到里屋里穿出的冰冷,透过了外层的衣物直接敷在了他的身体上。所有暖的东西在这里都是被拒绝的物体,只有在这些肉体变成白灰的那一刻才会让他们再次感受这世界的最后温度。小飞的父亲知道自己的儿子在这里的感受到的冰冷,他要让小飞再感受最后的温暖,这时他嘴角上扬,脸上的文理也都调转方向,他走进了屋里。一张洁白的布覆盖着整个人,静静的躺在那里。小飞的父亲轻轻的走到旁边,工作人员掀开覆盖着头部的部分,一张清晰的脸出现在他的眼前。小飞的轮廓还是一样的分明,眉宇间显得还是那样的清秀,紧闭的双眼仿佛只是在沉睡。小飞的父亲细细的看着这张熟悉的脸,眼眶已经湿润,但他嘴角还是上扬没有开口。就这样他足足的看着小飞有十多分钟之久。

“火化。”突然一个声音从小飞的父亲口里传出,这个声音坚毅镇定穿透房间的冰冷,仿佛把阳光带到了这里,这一刻小飞父亲觉得儿子即将得到重生。

小飞父亲和刘力等回到一楼,一楼大厅也是一样的安静,唯独不同的是这里的人很多,小飞的父亲加入了他们的行列。来到这里的人或因亲人在看一场精彩的球赛,头一晕心一塞,就把他们带到了这里;或因亲人正在过人行横道,一辆疾驰的汽车向他冲来,就把他们带到了这里;或因亲人在医院熬了几天甚至几年,就把他们带到了这里无论什么样的原因总之每个人都要来到这里。这里的主题只有一个安静,安静的进来,安静的出去。小飞的父亲找了个角落站着一动不动,这样过了一个半小时。

“沈云飞家属!”大厅里传来广播,小飞的父亲站在角落里一动不动,过了一分钟刘力见小飞父亲没有动静,说:“叔叔到咱们了。”,小飞的父亲还是一动不动,刘力拉过小飞父亲的手,“叔叔到咱们了。”,这时小飞的父亲才回过神,“好。”,刘力搀过小飞父亲,“公司一定处理好这件事,请叔叔放心。”,小飞的父亲没有做声。他们来到了管理室,工作人员把一个盒子摆在他们面前,“沈云飞家属签字。”。小飞父亲死死的看着这个盒子,刚才小飞分明的轮廓顿时模糊消失了,在他脑子里没有了小飞的模样,仿佛有什么东西扭曲了小飞,让他根本记不起小飞的样子。 签了字他抱起这个盒子,泪水已经打湿了他的衣裳,他掀开大衣把盒子裹在怀里,就像小时候裹着刚满月的小飞,紧紧的抱着不放,生怕寒冷侵袭到自己的孩子。就这样小飞的父亲和刘力等人离开了这个人员密集而安静的场所,车开始驶向了市区。

“叔叔,您先到酒店休息下,明天我们再谈后面的事宜。”刘力说。

“我想先去看看小飞工作的地方。”小飞父亲回答。

“好好。司机先去下公司。”刘力吩咐。

车进入了市区车速又开始变得缓慢,本来广阔的天空也变窄,大厦开始统治着另一半边的天空。穿过无数的红绿灯和人行道,车在一座直穿云霄的大厦前停下来。下了车小飞的父亲抬头看了看,小飞就是从这里的49层纵身跃下。

刘力带着小飞父亲到了49层,出了电梯右转就到了这家跨国公司的销售七部。门口的赫赫的矗立这家大公司标志,里面一道墙挡住了的一切,但清晰的可以听到从里面传来了人,电话,打印机等声音,各种声音没有节奏混杂在一起。小飞的父亲在纺织厂工作早就可以屏蔽各种的噪音,但这里的声音让他感觉到烦躁不安,每一个声响都会领他的心里紧张。当转进这道墙,一个硕大的办公室摆在了他眼前,一个个格子把人们圈养在狭小空间里,每个格子只能看到人的头顶,听到从里面发出的声音。墙的背面是一张业绩榜,小飞的父亲第一眼就看到了儿子的名字和照片,上面的文字是“年销量冠军:沈云飞”,瞬间刚才本已模糊的小飞开始清晰。

“小飞是公司的业务骨干,发生这样的事领导层也表示深深的遗憾,公司一定会妥善处理。”刘力说。

“我想去看看小飞的坐位。”小飞父亲回答。

“好,小飞的东西我们一直没动。”刘力带着他到了小飞的工位。

这是个简单干净整洁的工位,东西摆放的紧紧有条,左边是文件夹和仙人掌,中间显示器,右边是几本书,还有电话和水杯,在格子的正对面贴着小飞的相片和一句话:“成功的脚步不会静悄悄!”。小飞父亲撕下相片,这是小飞获得公司优秀员工去泰国旅游时照的,短发一身休闲装外配胜利手势,彰显着小飞的青春。他说过这事,但一直没有寄相片回去。

小飞父亲把相片揣进兜里,转身对刘力说:“小飞给你们添麻烦了,你也有很多事要做,就忙你的去吧。”

“叔叔,先请到会议室我们谈谈。”刘力急忙回答,“小马快沏茶。”又吩咐身边的姑娘。

刘力带着小飞父亲进了会议室,“叔叔,我代表公司向您及家人表示深深的歉意,发生这样的事是我的责任,您有什么要求尽管向公司提出,公司会妥善处理。”

“刘经理,小飞走了,我收拾下他的东西就回去。”小飞父亲并没有提出任何要求。

刘力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小飞一直是公司业务骨干,这里是5万元钱,是公司对您和家人的一点补偿,希望您收下。”

小飞父亲并没有接过银行卡,说:“我收拾下小飞东西就回去。”

刘力这时很诧异,心里盘算是不是给的太少了,“您还有什么要求可以说,公司有实力处理。”小飞父亲又重复了刚才的话。刘力就更加诧异,公司不是一次发生这样的事,赔偿官司都经历过,但头一次见这样的人,竟然主动放弃所有的要求。

“您是个伟大的父亲。”刘力也不知说什么好。

小飞父亲离开了这座大厦,车子载着他继续在这座城市里挪动,来到了小飞的住处。大勇已经等在了楼下,可以看到大勇的眼里还挂着血丝,大勇是小飞的高中和大学同学毕业后他们又都进入了这家跨国公司。他们住在21层,这是个30层居民楼,楼里住的大多都是像小飞大勇这样来到这座城市谋求生存的年轻人。

大勇见到小飞父亲眼泪又往下掉开始掉,“叔,对不起,我应该看好小飞。”

“大勇这是他的选择。”小飞的父亲说,“我们上去吧。”

大勇带着小飞父亲来到他们的住处,这是个两室一厅的房子,但进去后客厅已经没有,被隔成了三间小屋,厨房也被改造成了卧室,中间一条狭长的过道堆满了各种杂物,所有门都关着,小飞住在隔断的中间,大勇住外边。大勇打开了小飞的房门,小飞父亲走了进去,房间不大有十平米左右,没有对外的窗户,一张床一个书桌,是这间房子所有家具。屋子一样是简单干净整洁,就像小飞的工位一样紧紧有条。小飞的父亲坐在了床上,他的儿子每天在工作十多个小时后就回到这个所谓家的地方,这时的他能感受到某种孤独。在坐了许久后他开始收拾小飞的物品,简简单单的一个皮箱已经装下了小飞的所有一切。

大勇这时走进来,“叔,这是小飞的遗书。”

小飞父亲接过来,上面就简单几个字“那个世界也许更美好”,小飞父亲看着沉甸甸的几个字,犹如被冰封,身上没有了温度。

收拾好后小飞的父亲带着小飞的骨灰和一个皮箱,离开了上海,回到这座北方小城。

天依旧阴沉,云层压的很低,细细的散落着点点雪花,略微有些微风,但小飞父亲感到的是亲切坦然舒畅。下了火车小飞父亲没有去坐公交而是破天荒的叫了辆出租,没一会的功夫车已经到了家门口。在推开家门的时候,他又停住了。屋里的女人正哼着小调忙着手里的活,等着自己的丈夫从深圳回来一起去准备儿子最喜欢吃的年货,想到这些小飞的父亲脚好像绑上了铅块,一步也迈不出去。但他不能再隐瞒,因为他已经撒了一个谎,不能让心爱的人在谎言里过日子。他推开家门,屋里没有哼唱的小调,只有一种声响,就是缝纫机咔嚓咔嚓的转动声,就连开门的发出的声响里屋也没有回应。

“我回来了。”里屋还是没有什么回应,只是听到咔嚓咔嚓的声音。小飞的父亲觉得很奇怪,放下手里的东西进了里屋。里屋的灯没有开,但在自然光下里屋还是明亮的,女人依然低着头忙着手里的针线活。这时小飞的父亲也不知道说什么,因为他也没有什么可以说。时间仿佛被凝固,空间仿佛被隔离,时间与空间开始扭曲,无法协调到一起。

“我给小飞选了块墓地。”一个声音把时间和空间又协调到了一起。

“那明天下葬。”

“我准备了小飞最爱吃的所有东西。”

“小飞的东西收拾回来了一起给他。”

“我做件新衣服给小飞。”

“小飞的相片带回来了。”

“我看看。”

“那。”

“还是那么精神。”

“我们的儿子吗。”

“对,很优秀。”

对话持续了很久,天已经渐黑了,缝纫机的咔嚓咔嚓声还在继续。

第二天,雪开始变大,细细的雪花变成了大片大片的,随着风在空中乱舞。小飞的父亲将做好的衣服裹着骨灰盒,将小飞家里的物品一起装进皮箱,小飞的母亲做了小飞爱吃的饭菜,飘着阵阵清香。在准备了一个上午后,他们带着这些东西来到了墓地,大雪把墓地覆盖成了一片雪海。

在工人配合下小飞父母看着小飞和给他的物品一起慢慢的被埋入地下,小飞的父母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抱在一起,眼泪大滴大滴的掉在地上融化了积雪,他们的哭声划破了墓地的寂静,显得格外的凄凉。

时间过去几年了,小飞的父亲退休,小飞母亲也因眼神不好不再做针线活,他们的头上已经爬满了半头白发,每周他们都会手搀手去看小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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