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舔着痛苦却忘不了幸福的味道(三)

本文已影响 2.49W人  做好男人

幸福往往是带着慢节奏的平平淡淡,可灾难却是一不留神的刹那间。

舔着痛苦却忘不了幸福的味道(三)

时光如梭,五年,只在弹指一挥间。

五年里,男人重复着离家与归家,女人重复着做饭、种地和照顾孩子。简单的重复,却幸福快乐着。

那天,星期六,下着小雨。谢富乾兄妹去村里李大爷家玩耍,家里,李敏珠跟平常一样,打扫过后,削着洋芋剥着葱,准备晚饭。

“宇慧,宇慧她妈,在吗?”门外一女人急促的声音,像是燃烧着的炸药,穿梭在蒙蒙细雨中。

李敏珠匆忙的应声跑了出去,原来是小卖部家老王女人。

“呦,他二婶呀,下这么大雨,怎么呢?快进屋。”李敏珠说道。

“不……不了,我家老头子叫我过来的。说是宇慧她爸工地上打来的电话,好像很急。”

“工地?宇慧她爸……没事吧?电……电话说什么啊?”李敏珠脸色凝重起来,急切地问道。

“说啥我也不清楚,我家老头子叫我喊你过去,这不,我就赶过来了嘛。”

李敏珠每天无不担心丈夫,提心吊胆的,这通电话——工地上的电话,使她心惊肉跳,她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稀里哗啦……雨渐渐大了起来。她两腿僵直,不敢迈出这道门槛。接这通不是丈夫电话的电话,为什么是工地打来的?她不知道等待她的到底是什么消息?但脑子里就一个念头,希望他不要出事。

“那……快走吧!”李敏珠声音带着几丝颤抖,丢下手中的洋芋,冒着大雨,踩着泥泞,跑了出去。

那个还未削好的洋芋,像是被抛弃的孩子,落下来,砸在地上,被无情的雨滴拍打着。

“喂……喂……我是广生女人,啥事啊?广生没事吧?”李敏珠喘着粗气,急切地问道。

在老王家的小卖部前,那个下着大雨的周末,那个女人,蓬松着头发,湿着衣服,接了那通电话。

她面色苍白,嘴唇颤抖。急急忙忙跑回家里,在将两个孩子交与邻居老张后,她冒雨搭上了去往丈夫工地的汽车。

按照电话里所说的地址,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长途跋涉,她下了车,走在所谓大城市的街上。脸色凝重,嘴唇发干,散乱着头发,一身土里土气的衣服。背个蓝色的提包,小跑步的向前走着。这幅行装,这个样子,出现在繁华都市的大街上,显得多么不合时宜。路人的眼光投向她,有些还不免指指点点。对她来说,似乎显得一点儿也不重要。无心享受这城市的气派景象和灯红酒绿,不在意一个农村女人的自卑感,她低着头,所有的劲都在脚上,迈力的走着。

在市医院的大门口,她停了下来,摸一把额头的汗,走了进去。正午时分,医院的长廊里,人到少了许多,转过电梯,她一口气爬上了五楼。走走停停,东张西望,像是做贼似的。搜寻着丈夫的病房。

转角处,走廊的长椅前,一名三十多岁,身穿工作服的男人站起来问道:“你好,请问你……你是?”

她被这陌生男人一问,吓了一跳,结结巴巴说道:“我……我是广生女人,我来找他的。”

“奥……大嫂您好。电话是我打过去的,我叫富生,跟广生哥一起干活的。”

“哦,你好,广生到底怎么呢?严重吗?”她说着,眼睛望向病房的窗户。

“我刚给广生哥喂过饭,他躺下了。大嫂您坐。”

“恩,你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放下包,坐在旁边的长椅上。

“三天前的早上,我们在高架上施工,广生哥不小心从上边摔了下去,我们吓傻了,急忙送去医院。不过很庆幸,他挺了过来。”富生搓着手,叹气道。

“谢谢……谢谢你兄弟,要不是你们……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李敏珠站起身,哽咽着,给富生鞠着躬。

“大嫂,别……别这样,出门在外,靠的就是兄弟,这是我们该做的。况且广生哥对我们很好。”

原来,在谢广生入院后,这帮农民工兄弟每人轮流一班照顾他,每天24小时,从未离开过人。喂饭、端尿、洗衣服……富生将事情简单的交代后,敏珠叫他赶紧回去上班,因为她再也不想麻烦他们,他们做的太多了。

富生走后,李敏珠站在丈夫的病房门口,几经伸手,但又收起手来。门把手像是通了高压电似的,使她不敢触摸。她怕得连推开门的勇气都没有了,这扇门的背后,留给她的是什么?她不知道,她的丈夫,这个熟悉的陌生人,一门之隔,却又远似天涯。一路上,她曾设想跟丈夫见面的很多场景,此刻,这么近的距离,她却不敢上前。

在经过激烈的情绪斗争与心里矛盾后,终于,她鼓足勇气,推开了这扇沉重的门。她走进他的病房,但见丈夫双腿固于石膏,左臂打着点滴,瘦弱的身躯,臃肿的脸庞,犹如千斤巨石狠狠地砸在她的心上。内心的不忍早已撕破她的坚强,她扑了过去,摸着丈夫的脸,一滴滴泪水掉下来,落在地上,痛在心里。

“老谢,你……你还好吗?”李敏珠颤抖着双唇,在丈夫耳边轻轻的说道。

谢广生睁开微弱的眼睛,听着这久别重逢的声音,刚要说话却不知从何说起。看着这个女人,想着还未长大的孩子,他惭愧而内疚着。

“你……你来了。我没事,放心好了,本想瞒着你……可……”

“瞒着我?瞒得了今天,明天呢?能瞒我一辈子吗?”

“你……都知道了?”

“嗯……嗯。老头子,还疼吗?”李敏珠早已压抑不住自己的情感,伏在丈夫的胸前,痛苦着。

“好了……好了,我现在不是没事的嘛,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子,我……”谢广生拍着女人的肩膀,红了眼眶。

“老头子,赶快好起来吧。家里有我呢,不用担心。你走不动,我背你。你嚼不碎,我来喂你。我以后一定听你话,我不会再惹你不高兴了。”李敏珠嚎哭了起来。

谢广生没有再说话,他眼里饱含着泪水,望着天花板,集全身力量于臂膀,搂着这个生命里最重要的女人。

女人靠在男人的胸前,听着他的心跳声,还是那么浪漫、那么温馨;男人搂着女人,听着她的呼吸声,还是当年的纯真、美丽。女人手上的机械表,“滴答……滴答”响着,时间在走,感觉依旧。

那天,很难忘。

在医院住了一个月后,谢广生终于出院了。下肢高位瘫痪,这样的结果,假如是你,面对家中两个年幼的孩子,你能否接受?但这个女人,她很满意的接受了,她至少庆幸这个男人还留在她的身边,还陪着她跟孩子,所以她并不孤单。

坐着电梯,转过长廊,李敏珠推着丈夫,走出了市医院的大门口。秋日的阳光一点儿也不强烈,倒是温和了许多。女人顿时停了下来,一群“黑人”挡住了去路。不,那不是黑人,而是工人,跟谢广生一起工作的战友。富生走了过来,微笑着,或许他不知道怎么说?不知道说什么?大半天他终于张开了嘴:“大哥大嫂,我口拙,就一土包子,不会怎么说话。但当我们远离家乡站在这同一块土地上时,我就知道一句话‘出门靠朋友’”

“广生哥,或许这是一个很难接受的结果,可兄弟们还是希望你勇敢坚强的活下去。”富生伸出手,拿着牛皮纸包起的东西,“这……这是弟兄们的一点心意,不为别的,就为家中两个年幼的孩子,请你务必收下。”

谢广生笑一会儿沉默一会儿,他早已湿了眼眶。坐在这囚笼似的轮椅上,禁锢着他的身体,可他灵魂的血液却在沸腾,快要将自己燃烧。这群农民工兄弟,每天顶着烈日,任凭风吹雨打,就挣那几个钱。可他们,全都拿给自己。

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留下的只是火车窗外那些黝黑的身影,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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