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头那棵梧桐树

把村头那棵梧桐树刨了，做几件嫁妆，显得你老脸上有光，女儿嫁的也体面。妮子劝蹲在墙角吧嗒吧嗒抽旱烟的田老汉。

村头的那棵梧桐树，一个大小伙子双臂合拢将将抱过来，树身笔直光滑，身上连点疤痕也找不出，着实是打家具的好材料。

“要嫁装，自己有本事挣去，再说，穷人穷嫁，富人富嫁，咱这穷家穷业的凭多给你几件嫁妆，就显得你富贵大气了，再说好日子是以后自己过的。你就死了心，别打我那棵树的主意。”田老汉把旱烟袋锅向地下磕了磕站起身说。“就是，就是。”儿子也走了过来符合着爹的意见，不让姐姐动那棵树。

妮子撅着大嘴嫁了出去。亲生的闺女不如一棵树重要，世上哪有这样做老人的。妮子就恨田老头，回门的次数少得几乎可怜，就是娘求着回来，屁股还没坐热，见田老汉从地中归来，也不知声扭头就走。气的老婆指着田老汉的脑袋叨叨，“一颗破梧桐树闹的爹不像爹，闺女不想闺女，爷俩像个仇人，你说那棵破树咋比闺女还重要？”“你他娘的再破树破树的讲我缝了你的嘴。”“缝……缝有能耐你和那个树过一辈子。”老太太泪流满面。

儿子的房子又漏雨了，看来再撑过这个夏天是挺难了，都几十年的旧房子。望着漏雨的房顶，和地上床上接雨的大大小小的盆罐，儿子两口子心里发慌。他俩把家里所有的积蓄全翻了出来，就连儿子的储存罐也没放过，捹着手指脚趾得一算，总是差几百块钱。儿媳说，“叫你爹出点，盖房子是大事，当老家的不能不帮。”“帮，帮个屁，老三正上大学，钱花的多，我爹有几个丁旮旯你心里还没个数。他不张口向咱要钱就阿弥陀佛了”儿子哭吧着脸。“要不，把村头那棵梧桐树伐了，做上窗户和门，那咱的钱就够了。再说，这桐木是上等的好材料，做上门窗不涨不拔，一辈子也不会坏。”老婆凑近他兴奋的讲。“竟出馊注意，你也不想想那棵树跟爹命根子似的，爹能答应给咱做门窗，你就吹死灯睡吧，忘了前几年他和大姐闹的那出，至今大姐还不肯进家门呢。”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女人扯开嗓门的哭。说嫁人嫁了个这么没有本事的窝囊废，不如自己带着儿子喝农药算了。省的在屋里砸死，砸不死还活遭罪。

儿子喝了足足有一瓶二锅头，天一黑，他拎着一把斧头奔向村头的那颗梧桐树。来个先斩后奏，树砍到了，你个老头子还能咋样？总不能叫亲生儿子抵命吧。

没砍俩斧，就听到田老汉从村中扯着嗓子的叫着而来。声音在这静静的夜里像狼嚎似的叫人毛骨悚然。田老汉听孙子讲的，他饭也顾不得吃一口，鞋子跑掉了一只拼了命的向村头而来。儿子吓出了身冷汗，扔了斧头没命的逃了。田老汉追到了家门口，堵着儿子的门骂了半宿。儿子气不过，抓起农药瓶一下子喝了小半瓶，幸亏救得及时，才保住了命。这一住院花了三百好几。田老汉硬是卖了家里唯一就要生崽的大母羊，给儿子付了药费。气的老婆子三天没下炕，说这日子没法过了，一颗破梧桐树有啥宝贝的，和女儿闹仇了不说，现在又差点要了儿子的命。又哭她幸幸苦苦养大的母羊就要下崽了。几个月后能多卖好几百，却让田老汉给卖了，他这个死老头就是不肯买他的那棵树呀。哭着哭着就抬屁股住进了女儿家里。

天老汉仔仔细细的把那棵树的伤口包好，伤心的说，“老弟，俺对不住你，叫你受苦了。”

村支书这是第三次到田老汉的家中。“老哥，你说你咋死脑筋，你手头紧日子过得穷。这不天上掉下个金元宝，你咋还不要呢？人家王老板说了，你要多少钱，人给多少。只要把村头那棵梧桐树给他，他是个大孝子只不过想给她娘打口棺材。老太太就是看中了你村头的那棵树，她说活着就要看到自己的棺材死后才安心。”“她安心了，那我呢，支书，我再说一遍，就是给我座金山银山我也不卖那棵树，坚决不卖。”田老汉摆出了一副送客的姿势。“你说天下还有你这傻人。也就人王老板看上你那树，你还真拿他当宝了，过了这村没这店，到时你就哭去吧，活该受穷的命。”支书阴着脸走出了田老汉的家门，临走还骂了句不知好歹的老东西。

大年初一，田老汉把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孙子，外孙子都招呼来，把他们带到村头的梧桐树下。还让孙子跪下磕头。她舒了口气，“兄弟呀，这么些人都来看你了”大家呆了，老婆子走过来摸摸他的额头看是不是发烧。

“他是我亲弟弟，日本鬼子进中国那阵子，我爹娘惨死在他们手里。只留下我和弟弟相依为命。有一天，小鬼子追一个送情报的小八路进了咱村。可恶的小日本把咱村几十个同般大的孩子赶进了祠堂，然后让各家的家人去领。最后只剩下小八路和我弟弟。当我正想去领我弟弟时……”田老汉已是满脸泪水哽咽这讲不出话。女儿递给她一块手帕，他接过擦擦眼，“当我正想去领我弟弟时，谁曾想他冷不防推开了小鬼子，快速的向村外跑去。鬼子的枪响了，我那可怜的弟弟就倒在了这儿，他身上中了几十枪，血流了一大洼。我可没敢哼一声，我怕鬼子知道真相，我把小八路带回了家。后来小鬼子把弟弟的尸体都带走了。克制而就平白无故的长出一棵梧桐树苗。我知道这儿老早曾有片梧桐树林是被日本鬼子的飞机炸没了。或许是它们的种子发芽了长了出来，可我却信那是我弟弟的魂呀，我那亲弟弟长成了一棵树，一棵正直的梧桐树。”田老汉哭出声。“所以我那么爱护它，养育它，在我心中他不是树，他是个人呀，是我亲弟弟呀，你们懂吗？”

小儿子大学毕业后，在村里当了小学教员。不为啥？就因为有个英雄的叔叔。孩子们的课桌全是新的。田老汉一个人仔仔细细精心做的。纯手工没用一点钉子。

那棵梧桐树足足做了三十张课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