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钞

我是一个普通的货车司机，常年开车在外送货。那天，我不小心收了张100元面值的假钞。当时我竟然没有发现，只到第二天加油时，加油站的工作人员叫我换一张，我信誓旦旦的说不可能是假钱。他则面带微笑、和蔼可亲地指出这张假钞与真钞的不同之处，我方才恍然大悟。

我连声诅咒着那给我假钞的人。此时此刻我才回忆起他事先种种异于常人的诡异之处。原来他是有目的的。

那天我上午十点已到了他所在的城市，他却找了个理由说白天不缷货，让我等到晩上十点以后，夜深人静时开车进去下货。仿佛做贼似的。货物卸完后，付运费的时候，不在灯光明亮的地方，偏偏找了个灯光暗淡的地方数钱，还美其名日怕坏人看到，为我的安全着想。我当时还蛮感动，觉得自己的运气好，遇到了好人。点钱的时候，本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的处世规则，我掏出随身携带的强光手电筒，逐一对着手电看了水印图像及那根银线，这才放心地塞进腰包，然后，开着货车、哼着小调一路返回。

一张百元大钞，够我上大学的儿子四天的伙食费；顶我老婆辛辛苦苦两天的工资；能买一袋米、两提油；或缴两个月的水电费…总之，对我们普通老百姓而言要办不少事。～以前买东西时，也曾经收过五元、十元的假钱，都是小面额的，就随手撕掉或扔进垃圾桶里。

但是，这次是张一百元的太面额，我实在不想丢掉，也舍不得丢掉。如果用出去了无形中就增加了一笔小收入，何况，它是人家给我的，我是受害者。我只是用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我只能让它成为我面前的匆匆过客，不能让它永久地留下我的身边，让我来之不易的血汗钱受到丝毫损失。

何况这张假钞太逼真了，不，它就是真的。这是张真假合成的阴阳钞，它左边的水印图像及银线是真的，右半边是假的。用手摸它右边的衣领处，和真钞的手感截然不同。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我决定把它花出去。怎样花才能既安全又保险呢，苦思瞑想以后，我打算到那些没有验钞机的小店：找那些老人或小孩看摊的场所：找那些偏僻的人烟稀少的摊点店下手。在天刚亮或晩上出去，在光线微弱的地方交易胜算率更大。但是，又觉得越是光线暗的地方，收钱的人越是警惕性高，肯定要仔细地辨别，发现的概率便会大大增加。还是白天出去，白天来说人相对会大意一些。左右衡量后，我最终敲定白天出去找买家。

说干就干，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我坐坐公交车到离家数公里外的郊区，开始物色目标。这里离家远没有熟人，便于隐蔽。干的毕竟不是光彩的事，让熟人发现不好。其实，我把退路都已想好，万一被人识破，我就说是做生意时不小心收的。我身上就这一张假钞，料想他大不了叫我换一张，拿我无可奈何。第一个目标是家小副食店，只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我要了一包二十元的黄鹤楼香烟，准备掏钱的霎间，望着她天真无邪的明亮的眼睛时，我忽然间于心不忍了。伤害这样的少年，简直就是一种罪过。我把手从衣袋里拿出来，对她说；不好意思，我忘了带钱。我把烟还给她，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走了老远，我的心还在怦怦的跳。我天生不是做贼的人，头一次出手就折戈而返。

第二个目标是一个卖菜的小商贩，一个白发斑斑、皱纹密布、衣衫陈旧的妇人。我装模作样地挑了两斤西红柿，三斤黄瓜。她接过钱，随便看了一眼就开始找钱，当她用脏兮兮的手五元十元地的递给我时，我忽然间找了个借口，把钱要回转身就走，不理她的喊叫指责。～看来这钱是花不出去了。怎么办？我在人声嘈杂，摩肩接踵的大街上漫无目的走着。思考着这个问题，为什么坑蒙拐骗、杀人放火都有那么多人去干，我竟然连这点本应该不算事的小事都干不成呢？怎么这样没出息！我恨自已太软弱无能，我强烈谴责自己。俗话道：无毒不丈夫。我决定最后一搏。

这是一个小型超巿，里面的货物琳琅满目，看店的是一个六十出头的老汉，看得出他身板硬朗，耳聪目明。我同样要了一包烟，他接过钱。迎着外面的光线，左瞅瞅、右瞧瞧，又戴上老花镜，反看正看，接着用大拇指搓了一下右边的盲人识别处，猛然间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他目光如电，刺得我浑身一震，如遭电击。他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叫我换一张，我强作镇静地接过钱，若无其事地换了张给他，并轻描淡写地笑着问：怎么，有什么不对？他没理睬我，又是把钱反瞧正瞧、用手摸了摸了又摸，才放心地放入抽屉，我接过他找的钱，头也不敢回地惶恐而去。走了老远还觉得后面有人跟踪似的，当我确定后面无人跟哨后，方才长吁了一口气。

我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此刻，我才发现自己衣服巳汗湿，头上大汗淋漓。假钞没用出去，反倒受了场惊吓，真是得不偿失。我拿出假钞，用火机点燃，看它在火光中烟飞灰灭。路人则诧异地望着我。假钞没有了，我如释重负，歩履轻盈地走向回家的路。

2015年2月17日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