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冲
(1)
微黄的树荫下,一条笔直的路直达女生寝室。
她又一遍看看手中的寝室号,早早来到自己的寝室,占了靠窗的一张床铺。放下领取的被褥,还有背后的挎包,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刚进校园,踏上绿茵茵的草地,瞄了眼周围,兴奋地在地上翻了两个跟头。
现在,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取出两只剪纸蝴蝶贴到床头,心情也像蝴蝶样飞舞。
四年的大学生活开始了。
(2)
这是个六人间。
临近开学,寝室热闹起来,同寝室的学友纷纷来了。
大家在争持和妥协中选定床铺,各自收拾各自的,各色的床帏装点着女孩子的私密空间。
最后一个来的是位河南濮阳的同学。
(3)
这位濮阳同学不关心床铺,而是直奔窗口,向外张望。一边看,一边摇头。然后回身用力的拍拍手,吸引大家的注意力,睨笑地扫视每个人。
“听我说几句,”濮阳同学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这间寝室的窗口直对马路,犯路冲,对大家不利。我言尽于此,爱信不信。”
寝室里有个声音怯怯地问道,“什么是路冲?”
“马路直冲窗户,犹如一箭穿心。”
(4)
不长时间,寝室的窗户出现了石头,凸凹镜,小葫芦,半截窗帘等,看来寝室中不止濮阳同学一个高人。
她和窗口上的所有东西都没有关系,因为她压根不信这一套。
后来,她和濮阳同学成了好朋友,濮阳同学没少说她,“一根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样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她虽然被濮阳同学屡次数落,心里也有些惴惴不安,但依然不改初衷。
(5)
她立志当个大学老师,现在所做得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目标而奋斗。
到了大学,她倏地七窍全开,心无旁骛地专心学习,学习成绩节节攀升,在年级名列前茅。
她成了辅导员教育同学的榜样。“看人家比自己,一块进的学校,你们在忙什么?泡网吧,找朋友,租房子……——早晚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她对辅导员这样到处说,很有看法。辅导员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把她和同学们对立了起来。辅导员越是对她关爱有加,同学们越是对她敬而远之。
人是很怕胖的,胖了想瘦都瘦不下来。她就是这感觉。
辅导员鼓励她说,“等你毕业了,接我的班,留校当辅导员。”
她不用老师鞭策就沿着辅导员指引路线前行。
(6)
濮阳同学偷偷对她说,“哎,红人,”背后同学都这样叫她,“有个帅哥对你有意思。怎么样,我来牵线。”
“算了吧,顾不上。”
“你学傻了,一辈子准备当尼姑呀。”
“也不是,我没兴趣。”其实,她是不甘心这么早把自己和他绑在一起,她在自己的目标实现以前不想谈论个人问题。
几年后,她偶一回头,发现寝室里的同学都已成双入对。只有她独自扛着大旗在前面孤零零的走着,连个呐喊的同学都没有。
(7)
毕业前,同学们在忙着找工作的时候,她安之若素。辅导员已经向她交了底:“毕业留校板上钉钉。”
板上钉钉的事往往也会变,不是钉子太软,就是板子太硬。反正,这次没钉上。辅导员很无奈的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她,“上面刚下的规定,进高校的老师必须是硕士研究生学历。”
这样的硬性规定,她碰上了。学校没办法,辅导员没办法,她更没办法。
辅导员安慰她,“接着考研吧,你的成绩肯定没问题,只是再委屈个几年。”
“好吧。”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的打击,让她很是无精打采。
这时,她心里动了一下,该不是“犯冲”吧?这个她几乎忘的差不多的古怪。
几年来,一门心思学习了,“犯冲”这码子事除了进校时闹腾一阵后,就像雾像雨又像风一样,来来去去散去了。要不是濮阳同学不时在她耳边叨叨,她怎么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想起“犯冲”。也许人们正是在无助的情况下,相信了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
她原本是最不信的,可现在事实摆在这里,不由她不想入非非。
(8)
她马上联系濮阳同学,幸好濮阳同学还没有走。
她对濮阳同学故作潇洒地说道,“英特耐雄纳尔帮不了我,我姑且找神仙皇帝吧!”
“你信了。”
“我至今也不信,可我不得不防呀。”
“不信你找我干嘛?”濮阳同学很不耐烦。
“我想问问有没有办法化解。”
濮阳同学说,“其实我也是一知半解,按老话讲,一般遇到这种情况,通过破财,也许能解。你但求多福吧。”
“破财,破财。”濮阳同学也就随口一说,她捞着了一根稻草。
(9)
次年,她很顺利的考上了硕士研究生。
硕士研究生要上三年。这三年,她再不像大学时那样单纯了,除了完成学业,还多了个破财的心愿。
她想把自己的旧衣服捐给灾区,可细细一琢磨,这体现不了“破”,是送而不是破。“破”要意外,要命中注定,不是靠设计。
她在图书馆读书,想的入迷,走时把包拉下了。是真的无意拉下的,不是故意的。东西丢了,她还暗暗高兴,总算是破财了。
第二天,她去图书馆看书,图书管理员把她无意拉下的包还她了。她嘴上感谢,心里不是滋味。平常丢了包,真要找还真找不到;不想找还真找到,她没脾气。
(10)
这几天,天一直下雨。她把濮阳同学留下的自行车骑了出来,赶路方便。那天下课和几个同学讨论会问题,回去有些晚,她骑着自行车在雨中蹬得很快。路过学校家属区时,从楼角处窜出一条狗,把她吓了一跳。光注意躲狗,没注意雨中走过来的一个人,一下子撞了个正着。
她把人撞得不轻。那人的头磕着路牙上,当场晕了过去。
她冒雨拦着过往行人,把伤者送到了医院。
伤者是学校的老师,她和老师挂面熟。老师当场被撞看着很吓人,实际上不过是轻微脑震荡,住了几天院,观观察观察就好了。
老师出院了,她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虽说她想着“破财”,但真要把事闹大她还是很担心的。
本来以为这次算“破财”了,虽知学校给老师都有意外伤害险。老师的费用保险公司承担了。她在老师住院期间的垫付的费用又全额返还了。
(11)
这样都不能“破财”,她实在十分郁闷。
看来,她只能寄希望于以前布下的一步暗棋了。
这天放学回寝室,正赶上寝室打扫卫生。这批研究生快毕业了,学校提前做准备工作。
走廊上这几年堆积的杂物清理一空。物业告之:如有需要的东西被拿走到物业认领。
她扫了一眼自己的门口,放在那里很久的一双高筒皮靴没有了。这双高筒靴花了她近千元的钞票,放在门口不心痛是假的。只是心痛也要放,放到门口就是为了“破财”。
晚上,同屋的同学回来,手里拎着她的高筒靴,一见面埋怨道,“你呀,败家婆娘,好好一双鞋,清理走了也不知道认领……”
她心说:完了。我心是真诚的,可就是破不了财。
命运真会开玩笑。
(12)
她硕士研究生毕业了,她又见到辅导员。辅导员那张脸,哭不像哭,笑不像笑,对她说:“还是不行呀!”
她心想,怎么还不行?没有指标,还是要意思意思。指标问题可以同学校争取,意思意思如果胃口不大自己多少还攒了点,真嫌少再想想办法,只要工作了,以后总能还上。
辅导员似乎看到了她的心里,辅导员说,“不是你想的那样,现在进高校,规定必须是博士学历。”
她傻那了。感情高校的门槛也像房价一样,一年一个价。
辅导员轻轻对她说,“考博吧?”
她没有回答,也没法回答,她不知道她的心还能不能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