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狼似狗

呜──喔喔。声音浑厚，音波脆而有力。虽是狗，一对酷如狼的眼睛贼亮，机警地看着周围的人。

“啧啧，通体黄亮，没一根杂毛，正宗的黄标狗。”

“唷！怪吓人的。嘴都拉到了耳根。你看，那摊出的血红舌头在跳舞。纯种！好狗！”

“嘿！看那笔挺的耳朵，毛耸耸的快要拖地的尾巴，便知是条好狼狗，至少也得几千。”

某厂厂长的儿子牵着这条“进贡”来的狼狗，得意地听着人们的夸奖，通体舒服。尔后打了个啊嚏，耀武扬威地拉起狼狗向前走去。厂长最得宠的几个狗腿子前呼后拥，确有甘当狗公仆的猴像。

那几个人中最积极、最殷勤的要算春山。他一边喝退挡道的人，一边将自己都舍不得吃的蛋糕抛给狼狗，狗一张嘴，蛋糕下了肚，春山跟着脖子伸了伸，干咽了一下口水，样子似狗。

“看，那马屁精的样子，恶心！”

“啥都不会的白丁，再不念点马屁经能坐得稳办公室吗？”

春山听到人群中的议论，破口大骂：“日你奶奶的！关你屁事？老子又没挖你家的祖坟！”穷凶极恶的样子如狼一般。

厂长闻声赶到，轻轻地拍了拍春山的肩头：“春山啊，何必大动干戈？有理说理吗。”

春山点头哈腰：“嗯，嗯。”比狗还温顺地站到厂长一边。刚才的嚣张劲不知跑哪去了。

厂长一手按着春山的肩头，一手摸着狼狗的脑门对人群道：“好了，别看了，都休息去吧！”

人们看了看立在厂长左右的“两条狗”哄然离去。

几个月过去了，狼狗比才来时明显地膘肥体壮，春山却瘦了。

知情人心头都像明镜似的——春山每天早上的两个鸡蛋都填到狗肚子里去了……

春回大地，瘟疫萌动。厂长讳疾忌医，死于瘟疫。

追悼会十分隆重：花圈、祭葬布，遍布灵堂。张三、李四、赵二、王五……一个个名字赫然排列，独独没有春山的名字，遍扫人群也不见踪迹。人们惊讶，怎么没他？？？

主持治丧筹备的小杨俏俏告诉询问的人：“我见礼单上没他，特地提醒春山是送花圈还是祭葬布？没想到春山说：‘好吃的给他们吃了，好穿的给他们穿了，该送的老子早送了，你还要我送啥？’真没把人噎死！”

听者连连摇头道：“不要脸！缺德！畜生！还不如一条狗！”

狗，总归是狗。清早，它象往常一样坐在春山家的门口，低低地哼着，好似在催春山。

春山今天象是没听到似的，半天才被请了出来，可是手中没有了鸡蛋，而是一根碗口般粗细的柴棍。

狼狗诧异地站起来看着他。

春山咬牙切齿，棒出如霹雳，狼狗倏地一蹿，“咚”棒在水泥地上，砸了一个白印。

狼狗不解地叫着跑了。

春山弃棒，甩着两只震麻了的手骂道：“丧门星！再来老子打断你的腿！”……

狼狗掉膘了，失去了往日的神威。见到春山家的人就躲，但还是免不了被春山唆使的小孩们围攻。砖头、瓦砾如雪片，经常砸得它尖叫着逃蹿。得胜后的小孩们哈哈大笑。厂长家的人见了也无可奈何，只得暗中感叹：“人在人情在，人走人情卖！”

几天没见到狼狗了。有人转路时见它蹲在后山的厂长坟前，样子很凄惨。

一传十，十传百，消息传到春山那里，他勃然大怒：“孽畜！我还以为你蒸发掉了！原来你给老杂毛守孝去了。哼！白吃我的？没那么便宜！”……

天上没有月亮，也不见星星，阴黑阴黑的。

骤然，“砰”的一声，狼狗在火光中蹿了一下，跌倒在春山面前。

咯咯咯，一阵怪笑，春山手持还在冒烟的猎枪，面目狰狞得比狼还可怕：“苍天啦！你总算有眼啊！多年来我一直畏惧老杂毛的权势，连他家的狗都不敢怠慢。今日也算是帮我出了口恶气！”他余恨未消地狠狠踢了狼狗一脚，尸体翻了个身，滚在了碑前。

狗尽管如狼，事主之心至死不变，可谓美德。它安静地躺在坟前，殷红的鲜血象一簇红彤彤的牡丹映衬着金黄色的尸体，犹如给主人献上了一个别致的花圈。

“狼”——有时装得比狗还温顺地讨得主人欢心，但其暴戾的本性终会迸发。他愧于见人，如凶兽般狼狈地消失在夜幕中。

夜更黑，黎明快要来了！这一幕将在太阳下曝光，如狼似狗的原形，终将大白于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