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示例

六月二十六日

下午六时许

阵雨

盘江区河间路旁，老王出门买酒，连续数日的暴雨让街头的低洼处有不少积水，一群孩子不理会积水旁没有冲刷干净的粪便旁苍蝇乱飞，不断的走进积水再尖叫着跑了出来，如此反复乐此不彼。雨后的阳光是干净的，天空中的云彩灰里透着白，街上的女人们穿的实在很少，老王并不老，可是他并没有过多的关注街头女人们或者真或假的乳沟，他的目标是街对面的小店，一个杂货店，杂货店的一瓶高粱酒和一包烟。老王站在了杂货店的肥胖的老板娘面前，说了他三天来的第一句话，给，同时递上数张钞票，正准备往回走，肥胖老板娘说老王该刮胡子了该找个女人了，老王回头淡淡一笑，正想走下那唯一的一级台阶，颇多浓妆艳抹的女孩惊叫着往小店台阶上挤，原来是绿化洒水车有来给街头的花草树浇水，在这个雨季，在这个一周有六天暴雨的日子，雨刚刚停下，勤劳的绿化工人就开始浇水，如果不是刚刚在来小店的路上躲避了书堆呕吐物和粪便，老王真的被这个城市的干净感动了，老王一般是不感动的。浓妆艳抹的女孩们身上有着强烈而又纷杂的味道，老王有点呼吸困难，就又走进小店拿了一瓶啤酒，待女孩们走远，才点燃一根烟往回走。老王到楼下找钥匙开门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慢慢想小河边走去，也许小河边走走也不错，虽然一手高粱酒一手啤酒会有人侧目，那又何妨，相对于听隔壁房间吵架，那又何妨，因为老王睡醒了，因为老王心情却是不打好，因为老王听过了太多谎言，当然也听过了隔壁房间的太多谎言，因为隔壁房间不是叫床就是吵架，不分白天黑夜，老王不想听也听过了太多谎言，因为那天股市暴跌，隔壁必然会发出各种歇斯底里的尖叫和各种破碎的声音以及一个男人低三下四的声音，所以老王决定去河边走走。

河边三三两两的有各种形状的老年人在散步，人一旦老了总是或驼或拐这样那样，暗藏悲伤或无关风月，老王没有太多关注老人们是否安详或是沧桑，他看着河水的黑色的河水里面有一丝透明，那是污水处理厂刚刚处理过的水，暴雨过后的河流是黑色的，多少是有些令人失望的，更何况里面漂浮着各种香烟盒方便面袋子使用过的安全套，所以老王还是向着住的地房间的方向走，一路没有看到任何人和任何其他物体，在忍受河流的污秽和隔壁的吵架和叫床，老王没有其他选择，他能有什么选择呢?他不知道，所以他回了房间，继续喝酒听看书做梦，尽管他一直希望能够梦到梅里雪山，可是他从来都没有梦到梅里雪山，看到美丽雪山的人是幸运的，可是他连梦中都从来梦见过，所以他必然海得不走运一段时间。

同样六月二十六日

同样下午六时许

同样阵雨

龙头坝乡坝头村，张文举身披一张塑料薄膜纸几乎湿透的回到家里，太阳刚刚灿烂了起来，家里没人，父母必然又下地了，桌上有菜，未全冷，张文举从塑料瓶里倒了小半碗酒，一口喝下驱寒，然后往喝酒的碗里添了满满一碗饭，就着桌上的菜胡乱扒了，就往河边的水田走去，路旁水沟里黄红的水肆无忌惮地流着，不理会这个名牌大学毕业卖过保险推销过保健品考过公务员打过零工没有不良嗜好小伙子，张文举也不在乎路边沟里的肆无忌惮的水，他现在在乎的是他家河边的水田，他担忧的是河水暴涨冲毁他家河边的田埂，所以他快步走向了河边。

当张文举走到河边的时候，看到希望他读书走出农门故而给他取名文举的父亲和母亲正在地里修补雨水冲垮的田埂，张文举没有说话，只是略为停顿将拖鞋放在田埂上，就到河边帮助父母修补田埂，十分钟过后，田埂基本修补结束，张文举对父母说爸妈先回去吧，我搞几根木桩钉在田埂下，不然河水掏空了田就毁了，张文举父母没说什么话，收拾一下田埂上的几把野菜和两捆草就往回走了，尽管他们的儿子一直品学兼优在村里也算是文武双全的汉子，现在回家种地他们脸上颇觉无光，但是孩子勤劳聪明尊老爱幼，他们也是无言，也好，在家种上这几亩地再养几头牛，明年把存银行的几万块取出来再借点，盖上房子，把老李家的女儿娶了，小日子也过得下去，挺好。

张文举刚把第二根木桩钉好的时候，河水暴涨，他抓紧时间钉下第三根木桩的时候，张文举父亲也发现了河水暴涨，他叫媳妇赶紧回，他去帮张文举钉木桩，张文举父子钉第六根木桩的时候，河水已经淹到站在田埂下方平台的张文举的膝盖，就在第六跟木桩即将钉好的时候，张文举父亲一斧头敲下去，木桩直接歪倒，扶着木桩的张文举也歪倒，直接倒向湍急的河中，河水掏空了田埂，张文举父亲往后一倒，急忙往上爬，抓到锄头就往下跑，一边跑一边喊，文举抓住锄头把，张文举没有抓住锄头把，他抓住了草，草一抓就整从的离开了土，他努力往边上游，还是被卷到了河中心，张文举就这么在河中心游着，张文举的父亲就在河边跑着，张文举在河水中呛了几口水，也有些累了的时候，水流减缓了，河水进入了龙头坝，龙头坝宽八百米，高十四米，为七十年代修建的土石坝水库不想水库坝不像坝，但却是是一个分流坝，张文举和他的父亲都不甚担心，张文举父亲说文举别急，往右边游，张文举和他父亲小时候都常常在龙头坝游泳，水流减缓往边上不需十来分钟必然游到岸边，只是张文举和他父亲都知道张文举体力明显下降，所以他父亲叫他慢慢的往右边游，因为那是最近的到岸边的路线，只要不紧张腿不抽筋，一会就游出来了，所以不急，所以张文举父亲点燃一根烟看儿子慢慢的向岸边靠近。

龙头坝上出现了一个缺口，先是滚落了几个石头，接着缺口越深越宽，张文举还没有明显感觉到水流加速的时候，张文举的父亲已经开始着急了，他说文举还是快点游，龙头坝估计要塌多少年的坝了。张文举加快向岸边游，可是谁也没有想到龙头坝垮塌的速度他快了，张文举离岸边还有十几米的时候，整个坝完全塌了，由一个大缺口变成没有坝，张文举随着河水急速向下，一直向下，张文举的父亲丢下烟头，也急速向下跑去，大声叫着文举文举，抓岸边的树，因为他知道一旦张文举在跌水坎之前没有抓住岸边的树，那他老张只有等着帮儿子收尸，多少年没有人能够过了跌水坎还活着，所有老张很紧张，感觉咽喉开始火辣辣的难受。张文举没有抓住树枝，他掉落进了跌水坎，所以张文举父亲跑回家了，没有流泪，张文举父亲到家的时候只和张文举母亲说了一句话，文举没了，准备后事，我找人帮忙去拦渣坝找儿子的尸首，张文举母亲叫了一声我的儿就哭了，张文举父亲看了一眼媳妇，出门了。

还是六月二十六日

还是下午六时许

巴山脚下李家村，雨后天晴，李月娥做好了饭在等父母回家吃饭，自从李月娥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这个喜欢看书的女子做过服务员售货员沿海工厂制衣工，过完年之后就没有出门了，因为张文举回家了，这个不算漂亮但是五官端正身材苗条略显壮实的女子此时手里有一本书，路遥的平凡的世界，她是第三遍看这本书了，她看书很慢，就像她做针线活一样慢，可是她做饭块地里活快，十里八乡老老少少都知道李月娥是个好姑娘，尽管大家都知道李月娥手里的书是老王送给他的，尽管大家都知道李月娥和老王从高三谈恋爱到老王大二，尽管大家都知道老王大三的时候李月娥和老万分手了，尽管大家都知道李月娥在张文举大四上学期回家过年的时候确定了和张文举的恋爱关系，李月娥没有和老王睡觉也没有和任何男人睡觉，大家都知道李月娥是个好姑娘，李月娥手里拿着的是老王送她的书，李月娥在想老王过的好不好，李月娥是张文举的未婚妻，可是她却是很少去想张文举，尽管她没有因为张文举没有考上公务员张文举家庭条件不那么好而和张文举分手，尽管她和张文举的婚期基本定在来年春天，可是她更多的想念老王，十里八乡的老老少少都知道李月娥喜欢老王，十里八乡的老老少少都知道老王胡子拉杂叫老王是个浪荡子弟，十里八乡的老老少少都知道老王叫王国武但是十里八乡的老老少少都叫他老王，李月娥这个好姑娘手里拿着老王送的书想着老王，李月娥的书没有看完三页，她的父母就回家了，吃饭、看电视、无话，九点半，电视剧结束，李月娥回到房间，开始慢慢的给张文举做那双结婚用的千层底的布鞋。

六月二十七日午

李家村天气晴朗，炊烟散尽，趁着天气阴凉早起干活的人们午饭后树荫下闲聊，男人们抽着烟妇人们手里拿着针线，李月娥坐在门边小凳上看书，李月娥父亲手机响，脸色不好，张文举父亲来电说张文举尸体到家边。

六月二十七日午

盘江区出租房，王国武房间电话响起，睡梦中的王国武接到了李月娥的电话，张文举走了，龙头河中淹死，尸体拦渣坝找到，尸体已到家边。老王愣了，李月娥重复了一句张文举走了，老王挂电话，胡乱把充电器等塞进包里，搜集各个角落的零钱，出门、回家。

六月二十七日下午

回到王家寨的老王把包随手扔在沙发上，骑着摩托车直奔坝头村，见李月娥，无言，见张文举父亲，无言，帮着准备张文举葬礼事务。

七月一日晚

十里八乡老老少少齐聚坝头村张家，可惜了，好好的小伙子，李月娥好姑娘，未过门为张文举戴孝，李家都来帮忙操持。好小伙，好姑娘，可惜了。

七月二日晨

张文举下葬，杂乱有序，男女老少打打闹闹悲悲喜喜。

七月二日午

张家午饭客散十之八九。

七月二日晚

坝头村张家，十余人三两而坐，男人抽烟女人四顾，无言，老王抽了第六根烟之后，说张叔文举走了以后我就是您儿子，之后出门。

晚十一时许，李月娥父亲说亲家明天再来，先走，李月娥和母亲同走。

之后老王回了一趟市里，收拾行李回家，种地喂猪养牛经营小作坊，睡前一杯酒，三年无话。

三年了，李月娥家来提亲的人来了十多次，李月娥一言不发。

老王的父母催老王结婚数次之后，无奈、无语。

李家亦无语，王家未曾去李家，李家也未曾提及王家。

老王常去张家干活，无话。李月娥也偶尔去张家帮忙，沉默。

张家老王遇李月娥，从未想看从未说话。

六月二十六日

晨

阴 有雨

张文举去世三周年祭

张父母走之后，老王和李月娥无话独坐，许久，老王骑车载李月娥回家，拿了户口本，登记结婚。

九月十二日

王国武和李月娥婚礼，人们都说王国武好小伙李月娥好姑娘，很少有人再记得张文举也是个好小伙，但是王国武和李月娥一直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