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鸟兽

“枇杷”是只两个月大的三花猫。

它的妈妈“荔枝”死于昨天凌晨。“荔枝”是只不太纯的美短，原来的主人要搬去北京，它刚诞下三只小猫。运输的不便和并不纯的品种使得“荔枝”有机会来到我家。枇杷是三只小猫中最黏荔枝的一个，这才把两只一起接来。

据原来的主人所说，荔枝是个有些调皮的猫，咬坏数据线，抓破窗帘，洗澡挣扎都是常有的事。这倒也不是调皮，天性如此，我想。但观察了一段时间荔枝之后，它却懂事的让人心疼。

它很快理解了它的主人换成了我这一事实。它开始小心翼翼的讨好我，会看我的眼神，会把捉到的小鸟小老鼠叼给我，会在我生气时趴在我脚边蹭我。它仿佛在家的角落里生存。

我一度以为它怕我再次把它丢掉。

一日，我抓着枇杷洗澡，它发出凄惨的叫声，荔枝冲进浴室，跳上马桶盖，发现是在洗澡后，眼神里的担忧才消散，一副“我也救不了你”的表情蹲在马桶盖上监督枇杷。还未完全擦干，枇杷就挣脱着跑到沙发下，荔枝一点一点舔着枇杷滴水的毛。

我才想起，枇杷偷吃了火腿肠，荔枝会挡在它前面可怜兮兮地看着我求饶；每次吃饭总是等枇杷吃完走开它才去吃。

它用自己的懂事沉稳保护着幼猫。

它只是害怕我把枇杷丢掉。

荔枝死的时候，枇杷还在吃奶。它早该断奶的，荔枝宠溺它，它可以保持天性，成为一只猫的样子，它会把花瓶打碎，会上蹿下跳，会逃跑挑衅，会不听指令，它不大讨人喜欢，以至于它可爱。

荔枝死得很突然。早晨开门时，它僵硬地躺在地板上，身体冰冷，以至于我怀疑它是否真的是荔枝。家里人向来很喜欢它，它之前也并未有什么疾病，我们在等，在等荔枝回家。

我们还未等到，枇杷从卧室叫到厨房，又从厨房叫到客厅，恹恹地趴回它的猫窝。

“它会习惯的。”奶奶说。

所谓习惯，是忘记吗？

下午是难得的晴天，我带着枇杷下楼散步。几声清脆的鸟叫落在不远处的电线上，两只羽翼未丰满的雏鸟在电线上谨慎地蹦跳，想来应该是出来练习飞的吧。与我同时被鸟叫吸引的，还有我的猫，瞪着那两只小眼睛紧紧盯着，认真又严肃。

它伶俐地爬上旁边的桃树，仰头对着两只鸟儿。两只雏鸟不知危险逼近，偏偏叫的欢快，一只向前一跃，又扑棱着翅膀踉跄落在桃枝尖上，就在它抖抖羽毛，梳理翅膀。优雅地准备喊另一只鸟儿也飞过来时，枇杷猛地一窜，那只鸟儿落入它口中。

这是它猫生第一次捕到小鸟，可惜荔枝没有看到它保护的幼猫也能自己捕食了。枇杷刚从母亲的庇护下出来，完成了第一次捕食。那只雏鸟又何尝不是？或许就在刚才，它完成了第一次略显幼稚但无比勇敢的试飞。电线上那只鸟儿焦急地叫着，无规则地蹦跳，对小伙伴的担忧使它克服自己不会飞的胆怯，从电线上冲下摔到地上，扑起又落。再不忍看下去，我用火腿肠诱使枇杷松口，它死死守住胜利的果实。

一人，一幼猫，一雏鸟，僵持良久。

晃动的树枝静止下来，草丛留有几滴血。失去伙伴的雏鸟还在叫，扑棱着翅膀低低地飞。是的，就在刚才，在另一只鸟儿失去生命时，它学会了飞翔。

荔枝走了，枇杷也长大了；一只雏鸟被幼猫果腹，另一只雏鸟学会了飞翔。或许就在刚才，枇杷和活下来的鸟儿都明白了死亡，尽管它们才刚刚和这个世界说你好。

想起朋友的小侄女才刚出生，朋友就兴冲冲地问我应该送她什么，我们计划着要给她买很多书，买漂亮的衣服，送她画笔和画架，带她去看电影和艺术节……她会成为一个自信又美丽的女孩子。

“我20岁了，还没有成为自信又美丽的女孩子。”朋友突然讲。

“我也是。”

原来，新生命的美好，在于有无限的可能性。

新生儿、幼猫、雏鸟，它们都有光明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