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生活随笔

小泽,走了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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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猫是这条街的常客。

小泽,走了哟

有时候一早起来,在阳台上往两家人花园中的隔墙顶看,就能看到它踏着轻盈的步子,在墙顶缓缓走到隔壁屋用简易材料搭起来的杂物屋顶偷上面晒着的鱼干,肉垫踩在上面一点声音也没有。好几次我站在阳台上观望时不小心弄出的声音把它吓得浑身一抖皮毛倒竖,眼看快要掉下墙去,两只前爪却奋力抱住墙沿,毛茸茸的身体一晃一晃,两条腿踩在墙上一蹬一蹬的笨拙样子甚是可爱。不知道说它狡猾还是有原则比较合适,偷得也不多,每次就叼走一个,除了我之外没任何人发现过。我闭口不提,邻居自然也就不知道。

尽管它的脖子上没有项圈,从它乌黑油亮的好皮毛就能看出它是有人在养的,琥珀色的眼睛和一般家猫没有区别,看人时眼神却很特别,不能归为不友好,充其量是不热情。有时候你看到它在小巷里趴着,眯着眼享受被各种障碍物剥夺得剩下一点点的阳光,你要是愿意放轻动作蹲在它身边,摸摸它的脑袋,它也不是不愿意,是个冷漠又有礼貌的家伙。最让人难忘的是它区别于全身毛色的左前脚,就像四条腿只有左前腿穿了一只白色袜子,让人觉得有些许滑稽。但它那条腿似乎不太利索,让它走路的姿势显得有些奇怪。

我经常在别人家的院子里看见它,这条街里的院子里它都进去过,就连特别讨厌动物的王先生家里也进去过。它趁着早晨趴在王先生看不见的屋顶上,观察他拽着皱巴巴的西装外套跑出去赶巴士的窘态,尾巴得意洋洋地晃动着,休闲地打着哈欠,用尽自己身上的一切慵懒来嘲讽这个可怜的业务员。

我看着它那悠然自得的神情,觉得这小家伙可爱得很。

兴许是碍于我曾给它喝脱脂奶和偷偷给它鱼干的恩情,它大概也是对我有印象的,有时候它追着老鼠忽然间从巷道里窜出来,正巧撞见我背着书包停在原地向它投去好奇的目光。它看着我愣了愣,或许是在思考我给它的晚餐会不会比老鼠更好吃。老鼠往往在它一愣神的时候就钻进绿化里逃跑了,它这才反应过来,然后埋怨似地看了我一眼,又往街道的另一端走去。

或许是它看起来是只中规中矩的猫,大家都不怎么排斥它。它有很多名字,一般都是在院子里玩耍,或者是经常在家打理花园的家庭主妇,或者是在花园里读报的老年人起的。警察家的小女儿喊它的名字其实属于她在上一个冬天里病死了的猫;独居的老太用儿子的小名喊它;买菜买得很早的作家的妻子叫它的名字是她最喜欢的文学角色。它通常对这些名字听而不闻,吃完他们为他准备的食物就走,冷漠的很,仿佛人们在叫的是另外一只猫。

真薄情呢。

哎呀,野猫都是没心没肺的啦。

唯一听过它会作出反应的名字出自一个拾荒老太之口。

刘老太每个礼拜五都会来收废弃塑料瓶,夏天的时候饮料瓶会特别多。她是个瘦小但是穿着非常整齐干净的老太,白色的头发被一丝不苟地梳成发髻。听说她退休前是个小学老师,非常喜欢孩子,每次过来都给带些她自己做的小点心给我的妹妹,因为她特别喜欢看到小孩子欢喜的样子。我们也不收她的钱,每次都把屯好的一大袋瓶子交到她手上。

在一个闷热的夏天里的某天,父母带着妹妹去学游泳,只有我一个人在家。听到有人不缓不急地在厨房那边的后门敲着门,透过磨砂玻璃我一下就认出是刘老太。开门的时候她正用白色的帕子擦着草帽下额头的汗。我让她进门喝杯茶歇歇,她摆着手说不用了。她身后蹲着一个小小的黑色身影,我稍稍弯下腰,发现是那只鬼精鬼精的小家伙,它安静地蹲着,我从来没见过它这么规矩的样子。它瞪了我一眼,意思是在说我看什么看。

我忍不住嘿嘿地笑了出来,问刘老太这是你的猫啊?

一说到她的猫,她就笑了,脸上的皱纹间似乎堆着阳光,显得非常温柔。

这只猫是刘老太搬家过来这附近前捡的,那时候下完雨,它拖着骨折的腿倒在一个映着蓝天的水洼里。刘老太一看就觉得这是个小精灵,于是带着去医院做了处理,养了好一阵子。很多次她都以为它跑出去就不会回来了,但是每隔两三天就回来一次。刘老太自己一个人住,儿子工作忙经常不回家过年,在这附近给她买了栋房子养老,她就带着小家伙过来了。

这小家伙野得很,又调皮,四面墙根本管不住它,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才被打折了腿呢,老太接过我给她的装满了塑料瓶的袋子,宠溺地看了看它,说,小泽,走了哟。

或许是因为我们的对话很无聊,它正漫不经心地舔爪子,听见老太叫它的名字,抬头看了一眼她的脸。阳光刺进它的眼睛,它甩了甩脑袋,踉踉跄跄地紧跟在刘老太身后,生怕自己被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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