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

三三是今年三月三领回家的，是一条毛色淡黄、杂交的田园犬，领回来的时候只有三个月大。

我第一次见三三，是去发小家玩。还没踩上最后一阶楼梯，门里侧传出了一顿一顿的狗吠声，像是带有几分探索的意味，又好像是能感觉到有人即将入侵领地激动的反对声。但在我看来声音一点都不凶，叫声短促带点小小的呜咽尾音，声音中越来越明显的亢奋，在幽静的楼道里倒是有了另一番生气。发小听见敲门应了一声，脚步声逐渐靠近，玻璃门上倒映的人影逐渐清晰，她来到门前正准备开门，影子停顿一下，极其自然地低头嘟囔一句“别吵了”。

一进门，三三就起身扑在我的裤腿上，头也不停地晃来晃去，闻着我的气味还扒拉我的裤子。我看到一个黄通通的小头顶，脑袋一直晃悠带动蓬松的毛发，头部毛发修剪得特别圆整，两只三角状的短耳朵直挺挺立在圆圆的小脑瓜上，加上它的活泼好动，倒像个活宝似的。而它也似乎巴不得来的客人都关注到它这位不一样的“人物”，比以往积极地往人身上跳。

我虽然不怕狗，但三三确实用力了点。人控制不住地往后退了两步，三三见状又扑了上来，开始汪汪叫。发小脸色无奈地说：“三三不怕生，如果你后退它可能会以为你不喜欢它，它现在在问为什么。”我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表示理解，随后低下身去摸三三的头。似乎接收到来者表示喜爱的动作，它果然慢慢安静下来，用头蹭蹭我的裤脚后，悠然地回到角落里自己的小窝摆弄，小窝散落着凌乱的小件物品，看起来应该都是它的玩具。手上还残留着余温，回想刚刚的触感还挺软乎乎的，心笑一声觉得这只狗也挺有趣的。

说起来，我和三三只见过三面。第二次见面，我已经摸透了它的性子，同时承受着发小的牢骚：今天三三把自己的被子拉到发小床底，把厨房的菜叶子堆到了厕所门口，还经常趁发小妈妈不注意叼走她的拖鞋藏起来......我一边逗着三三，一边笑发小的日常牢骚。突然一句“可能要考虑把三三送出去了。”我手上动作一顿，抬头盯住发小的眼睛，眼底是大大的疑惑，“可它才来了不到一个月......”我经常称赞发小的眼睛，大而黑亮，眼波闪闪溜溜，十分动人。此时，这双眼睛似乎黯淡了下来，乌亮的瞳色褪成了灰褐色，眼底只散落着零星的光芒，瞳孔没有聚焦，悲伤随着瞳孔的自然放大从中心扩散出去，从她的眼里蔓延出来，氛围一时变得凝重。三三只看见逗弄它的动作停了下来，安静了一会儿，似乎心有感应地感受到了主人的低落，它走近几步，用毛茸茸的头轻轻蹭着发小的腿，无声的在安慰。

我记得发小是最喜欢动物的，她的性格也极其讨小动物们的喜欢。记得他们家楼下那只有脾气的流浪猫，和发小的第一次见面就让她摸了头，记得朋友的宠物拜托她照顾一下午，也能有条不紊地照顾的很好。她和我说，她第一次见三三，是在她舅舅的菜园里，三三正撒着腿儿和它的兄弟姐妹在园里玩捉迷藏，身上沾满泥土，到饭点了还喊不回来，还在使劲拱着它的哥哥往水泥里滚。她喜欢极了三三充满活力的样子，于是鼓起勇气向禁止养宠物的家里开口，磨了阿姨整整一个月，终于，阿姨挥挥手，让她把三三领回家。

而她也知道，小动物与人之间的感情付出是双向的，小动物很容易对自己的主人付出真心与信任，它们也渴望从主人那里收到被宠爱的反馈，只需一个月，小动物就完全忠诚于自己主人。三三一领回家，发小就带着它玩了一天的“破冰”活动，他们关系进展飞快，发小心满意足，三三也有了更好的家。

第三次见面，我随发小去到了她的姨婆家，带上了三三。三三从纸箱里挣扎出来，发现了环境的变化，它不安地持续在叫，绕着发小转圈圈，想往她的身上扑。发小没有多大表情，轻轻把它推开，一次又一次。三三绕圈绕的更急了，委屈得小尾巴使劲晃动。刚想说出口，要不再摸摸它吧，想起出发前发小无力的话语“这个月已经因为三三和家里吵了四五次。”或许，她现在已经开始让三三在适应了，我适当地闭上了嘴。

发小姨婆家已经养了两条狗，就在院子里。刚进门时就注意到，一条毛发茂盛的大狗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听姨婆说现在是它的散步时间。而另一条，刚想寻找，突然院子一个较暗的角落里发出锁链拖动的声音，一条纯黑带有白色斑点的狗从阴影走出。它身形颀长，眼睛也与一般狗狗圆又大的眼睛不同，眼睛狭长，眼神深沉带着一丝锐利，它没有声息地一步一步靠近，像是在逼近猎物般，低喘着冒出一缕缕白气，微张的嘴角露出了尖锐的犬牙。三三突然冲到我们前面，对着黑狗的方向一阵狂叫，黑狗也不甘沉默回应，两狗对峙打破了农家小院的沉静。姨婆听闻叫声从屋里跑出来，用特有的语调将黑狗赶回角落，三三随即也停下叫唤，转过身子对着发小细声地呜呜叫，似乎在继续诉说着它的委屈。

“那这事我们就这么定了”阿姨从房里走出来对着姨婆说，“那我们就先走了。”顺势拉着发小往外走。发小拍了拍三三的脑袋，轻声说：“要好好和他们相处哦，我以后有空再来看你。”三三仿佛听懂了，停止了呜咽声，也没有追着我们走，而是乖乖地坐在地上，望着大门的方向，歪了歪头。

发小什么表情我不忍再看，只是觉得可惜，送走三三时刚好满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