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故乡

少年时期即怀着轰轰烈烈的梦想离开了生我养我热闹熙攘朝气蓬勃的家乡，转瞬间二十多年过去了，几经转辗方得以在中年之际揣着满怀的挫折和沧桑，忐忑不安地回到了日日魂牵梦绕的故乡，多多少少缓解了多年以来点点滴滴积压的渴盼及念想。

此时的故乡正值秋冬交替时节，恰给了我一种空前的萧索空寂的陌生和冷淡。入夜八九点钟的时候故乡俨然成了万籁无声的空村，寂静的夜里除了自己胸腔内鲜活跳动的心跳声几乎听不到丁点的声响。沿着水泥铺垫的村道漫步，入目除了隐约可见略显昏黄的淡白色零星灯光，周围全是一片接踵而来的黑暗笼罩压迫包围着。

昔日大大小小光秃秃的山包如今全部覆盖满了郁郁葱葱的高矮不一的各种杂木和高及人肩的植被。而那些记忆中低矮又破旧不堪参差不齐的土屋瓦房，几乎被清一色的红砖混泥土楼房代替。儿时家家户户男女老少都乐在其中忙忙碌碌的生长着绿油油的庄稼和形形色色的农作物的耕地上，如今却人迹罕至且长满了各种各样的长及人腰的杂草，在徐徐吹拂的寒风中左摇右摆。

村中一条宽约六米的钢筋水泥路从村中昔日长满绿油油庄稼的耕地中间横亘而过，水泥桥跨过小溪般的小河，将蜿蜒曲折的村庄一分为二，沿途是满眼长满杂草荒芜的田地和零零星星坐落的形态不同大小不一的房子。

故乡现今的容貌变化与过去景象形成的巨大强烈反差，几让人不敢相信，不敢面对和接受，顷刻间情绪有点点的低落，物是人非的沧桑感觉强烈充斥着整个身心。

那些令我印象深刻并时时记得也久久怀念的，是昔日那少年时代村里一幕幕欣欣向荣的景象，而那些让人热血沸腾的场景却恍若昨天才发生还历历在目。

那轻柔的微风携带着泥土的芳香气息和熙暖的春意徐徐而来，仿佛甜蜜爱人细腻的手温柔地拂过脸面；坦诚相见的黄土地露出它本来热情真实的面孔和人近距离接触，令人倍感身心舒畅放松。纯朴的村民脸上挂着满足轻松的笑意在各自的田地上热火朝天的忙碌着。和蔼慈祥的老人和正在自家屋门前沙地上尽情玩耍追逐嬉闹的小孩柔声地互动，时不时地传来爽朗开怀的欢声笑语，令人陶醉让人向往。

还有那村里随处可见成群结对的鸡鸭鹅欢快悠闲地在田间地头觅食；一头头肥壮的耕牛在田埂边上有条不紊滋滋有味的啃食着青草；就连那呆在猪栏里无所是事的养得肥肥胖胖的猪儿，亦间歇的拉长嗓音不时嘶声尖叫。

令我陶醉令我记忆犹新的还有那儿时村庄入夜时奏鸣着的田园交响乐：不定时响起的一阵阵嘈杂的狗吠声，此起彼伏的清脆的蛙鸣声，还有那匍匐在草丛中连绵不断的蟋蟀的斗鸣声，声声入耳，弥漫开来悦耳动听，给人以生机勃勃的欢欣鼓舞和生命充实的巨大享受。

村里还有纵横错落分布的小溪以及一条弯弯的大河。河水清澈见底，河里游动着一群群种类较多的可爱的小鱼。而一条条长满青草的小溪，里面也往往有着令人意想不到的惊喜，那里也有不少鱼儿在这里安家栖息。这些小溪和这条大河恰是陪伴我们长大，陪我们打发童年时光和收获快乐幸福且令人流连忘返的乐园。在河里小溪抓鱼在大河里游泳，更是小孩子们日常节假日必不可少的娱乐节目。

而转瞬之间我的充满朦胧诱惑又兼有神奇色彩的少年时代已经远远地飞速离去杳无踪了，以往我每每外出闯荡筋疲力尽地带着累累伤痕归心似箭地回来时，心心念念的爷爷奶奶们再也不会站在我的面前，一边放下手头的忙活一边满怀关切的神情，笑眯眯的说“你回来了，在外面过得好吧？”多少年过去了，这些爷爷奶奶们的关切和呵护之情至今犹言在耳，他们的音容笑貌也烙在我的脑海中久久抹之不去。而我那满腔的对于爷爷奶奶他们刻骨铭心的挂念和似海深的情感，却再也没有机会可以随时吐露随时表达，再也没有随时倾诉的对象，再也找不到寄托的方向了！

少年时记忆中时时发出欢快潺潺流水声的宽阔壮观的大河，如今却害羞仿佛捉迷藏似的躲藏在浓密的水草丛中几乎难觅踪迹，成了一条水深不及膝连小孩子都足以轻松横跨的弯弯曲曲的小溪流，泛黄的溪水中除了随处可见的塑料袋及各色式样的垃圾，昔日那清澈河水中一群群悠哉悠哉嬉戏游来游去鲜活的大小鱼儿，如今却杳无踪影。而那些儿时还有着青青溪边草，水里还有许许多多小鱼儿的纵横交错的小溪流，却早已干涸被填埋成了地平线，连带一起消失的还有儿时陪伴我们的鱼儿及童年的欢声笑语和无忧无虑的纯真。

儿时那些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熟悉的身影，大多已经不在村里，而有些竟然是自己已经不认识的新面孔；依稀的老人也陆陆续续的故去，依稀的音容笑貌已完全成了追忆。当初自己离开家乡时叔叔婶婶辈坚毅的脸庞，现在也熬成了颤颤巍巍的松松垮垮和虚浮。

现如今还在村里将就住着的三三两两对老人，是自己儿时熟悉亲切的老一辈青壮年。他们将自己的青壮年毫无保留地陪付给了他们的儿孙，而当到了风烛残年之际，却不得不蹒跚着返回到了曾经背井离乡的故乡过着相濡以沫的晚年，陪伴他们暮年的还有那经年累月劳作遗留下来的一身病痛，以及对沧桑生活的无奈及落寞。无一例外地，无数次我从他们的眼中看到了无尽的荒凉、伤感和空洞，还有深深的不甘和失望。

很长时期以来，大多数老人们的子女们几乎都在外生活，但是却不得不把年迈的老人留在了僻远的家乡。老人成了留守后方的孤独者，他们大多数因为年纪大难以走远，甚至整日难得鲜有机会见到一个人，而他们的状况如何却几乎少人知晓少人关心。而大多数孤独老人晚年中剩下的有限的最后一段时光，只能依靠只能陪伴他们的是自己的余光余热，他们只能与孤单寂寞相依为命。

所有这些都令我感到心痛。我不知道如何去关注去抚慰孤独老人们内心持之以久的渴盼——他们多想与儿孙亲人们哪怕是左邻右舍说说话谈谈心也好。老人们不是渴望全家老少朝夕相处其乐融融的生活在一起享受天伦之乐吗？曾经儿孙是他们的全部他们的一切，但今天儿孙的陪伴却成了他们真真切切遥不可及的渴盼。就连这最最简单最最基本的需求，恐怕对于老人们来说，或许已成了水中月镜中花了。儿时时时刻刻存在的热热烈烈欢笑嬉闹的场景，现在或许只能成为夜晚入梦了无痕依稀的美好憧憬罢了。

不知道赚到更多的钱，住着更高更多的房子，开着更豪华的汽车，吃着更多更高级的食物，用着更先进的现代化高科技产品，这些是否就是我们所孜孜以求的生活、所要的幸福。远离孤寂年迈多病的老人们在遥远的山村，远在他乡的儿孙们是否都能够日日夜夜吃得香睡得着过得心安理得，会不会有些许的遗憾。也不知道这样的生存方式能否换来年迈老人们发自内心的宽慰和充实快乐。

社会和时代发展到现在这个程度，不知道我们所需要的和谐幸福生活是否就是这样子了。不知道在这样的生活过程中会不会有浓烈的捉襟见肘的味道。而我只知道那种拣了芝麻丢了西瓜的因小失大的遗憾和苍白无力，在时时隐约的扣击拷问着我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