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生活随笔

换个眼神看视界

本文已影响 2.09W人  闻香老才

先得纠结一番题目里的“视界”,不是通常我们所言的“世界”。世界很大,我们不得看遍,不敢说“看世界”的话,若说“我的世界”,仿佛又很自我,我以为,我所见的可以称之为“视界”,不会拘泥于眼界的敞狭。

换个眼神看视界

习惯了日久的“视界”,就是看千百遍,也泛不出什么新意,那就不如换个眼神来看自己的“视界”了。

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觉未多。这是宋人晏几道的词句,你看他看女人的眼神就有些离谱了,明明是一个眼珠,他却看作了是“千斛明珠”。美女的眼神固然脉脉秋波荡,诗人的眼神也大变的让人不敢相信,是否是看得眼花了,眼神很怪,出现了重影,绰绰约约,但他陶醉的情怀已经无遗了。

人的眼神的好坏直接关系着人的生活质量,若这样说你可能感觉太虚幻,还没有活到这份上,所要的都是实在的,眼神不好,生活过得去就好,眼神与生活从来不搭界,若说眼神关系人的情调,那倒是一个很好的命题。

去吃茶的路上总见到一位清洁工,六十岁的光景,戴一顶从来不变的鸭舌帽,已经褪去了原色,泛起的是素白和旧迹,他的盘腿功夫很了得,我看见的他,从来都是一个姿势——盘坐,臀下是他随身带的清洁工具袋。一个保温的铁壳小水瓶放在眼前,盖子可以做水杯的那种,里面是温茶,我深嗅一息,知道是再普通不过的茉莉花香茶,市场上用不了三十块钱一大包的破烂货,但他似乎是有意显摆,颇有钱起诗句所言的“竹下忘言对紫茶”的自在,对面不远处就有修竹一片,他不能去,据说是,负责检查清洁工劳作状况的人,随时可能光临,他只能就着法桐树下席地而喝。

树影摇曳,碎碎的日光从枝桠和叶子间射过来;温风成了燥人的魔鬼,暖暖的成了热气的帮凶;一切都是简单的将就,如此的身份讲什么排场。苏轼当年是“因过竹院逢僧舍,偷得浮生半日闲”,那是对时光的随便奢侈;他的“闲”只能是几分钟,甚至随时要站起应付别人的检查,当是没有时间观念的“偷闲”就是。路人投去一眼,马上又逃离出路人的视线,他不能成为一道风景,只能是“形影相吊”。斑驳的日光穿过叶子枝子的缝隙,在地上投下自然的影像,他端详着,随手捡起身边的一枝枯死的树枝,就着那投影,做了一幅树影的画,画工并不高级,但画完之后,面露迟缓的呆意,眼睛眯成缝,似在微微含笑,只是鸭舌帽遮住了,只能趁着他抬头,一看瞬间。

他的视界难说就是这样很情调,他却视周围为纯静,听不见任何声音,沉醉在他的画作里,画作虽不着色,但不是说“水墨”就是大色彩么?连水墨都不用了,那可就是心中有大色彩了。

他的视界里,此时的树影和太阳都随心而动,专门来为他的画做一点自然的情调,都想融入他的画作,成为他的浪漫记忆。是不是如是去想的,我不敢枉加,但他的“万物为我所动”的境界是无人可以撼动他的,除非检查人来,走了,他还会继续他的素描。

那日,春宽先生来风雅东篱居吃茶,自带了小剪刀,挑断了那拴连茶壶与壶盖的连线,我无言,他也不解释,大家觉得断一绳就像放飞了一只不名贵的野鸟,没有什么。

后来他无意也是注满于胸中感到不吐不快,说,壶盖有时候很多余,那茶叶,特别是绿茶,开水去煮沸了,茶味就很烂,都败了,入口的感觉很是不好,不如扔了壶盖散着热量,还可以看见袅袅的茶雾,嗅着茶香。他说的大家颔首认同。茶入口,也就是解渴,无渴之时喝也就是忍了寂寞,若是如此,那就别喝茶了。春宽的意味并非我们想的那样清浅,煮茶的时候,他总是眼睛紧盯了那壶中沸腾的茶芽在翻滚,直到水不沸了,茶芽也安顿了,他才收住眼光。在茶的“视界”里一定有他的发现,因为他的眼神异样了。

应该是白居易的诗道出了他的情调,白诗说:“舞看新翻曲,歌听自作词。”只为看那茶芽怎样在壶中做曼舞,或快旋,或慢转,最终沉静了下去,都为给吃茶人一个观看,若不懂得这样的情调,这茶可能就是白吃了吧?在情调人那里,那是“茶舞”,茶本无生命,冲沸一壶水,才有了戏剧,人心就是这戏剧里的灵魂,茶成为你眼睛里的演者,一切就皆入了自我的情调。

总是说,看着壶中的茶芽浮沉反复,马上联想到人生如此,实在是一种臆测,谁人可以这样?春宽说,我们都在这个时代,大沉大浮,怎地可见,倒是拿来反观心情贴切些,烦恼是浮,踏实为沉,烦恼终将由浮渐沉。是的,这卷曲的叶子吃饱了水,泉水更好,润泽透了,展开了叶面,必将沉下。我觉得他的确有着自己的情调,禅意不浮,绝不人云亦云。

这茶壶盖显得很多余了,春宽说,我们走了,壶盖是否回到茶壶上,我们反正也看不见了,随它了。

我不属于什么“佛系”,勉强可以入“俗系”吧,俗气里可以存着禅意,所以并不纠结于自己的所属。那日读书看佛说,你须有看山水的心态,顿悟在此。还说,若你看水绕了山转,那是没有眼力,若看了山绕了水转,那是禅。糊涂了,俗里也有走眼看看的时候,那斑驳的树影可以为人作画,沸茶可以为人表演,也没有什么佛意其中,但得到就足够了。

那日海上的风浪甚大,闲日无事而在海边流连,多了一份赏海的心意,想大家都躲在水泥框架里,为我有闲情,也自我得意。

还有充满闲情的一叶小舟,在浪里颠簸。一浪席卷,千浪跟随,气势轰鸣,千钧滚涌,撼动海岸。独独一舟在浪尖顿足,在浪谷隐身,我着实为之担心,但终于没有被吞没,我只是操心了而已。我的心也随了弄浪的人,变得情调了起来。

再看,涌出情调了,仿佛是换了一个心态,不仅仅是眼神大变了。那小舟在海中,岿然没有动,只是那浪做了貌似累卵之势,原来是要吓唬那舟人吧?他的情调在于与大海厮守相戏,如此,那翻卷的浪花都绕了那舟,仿佛如万花绽开在身旁;跳跃而上浪尖,宛若被荡起的秋千而自美。若一处舞台,你不是站在舞台的下面举首,而是融入在舞台的中央,坐观那些舞者的翩翩,岂不是更新的一番情调了。我知道,那舟可能是为提起夜里下的渔网笼而搏浪,本无那样的情调,但无意之中得到,真的是弥足珍贵了。若说他的勇气,是否俗气到家了,谋生而已,谋生之外偶得,又多了一份“海浪肯随山俯仰,风帆长共客飘摇”(陈师道句)的诗意。

今日再捧了一本《风雅荣成》的诗集去看,这里搜罗的是关于家乡荣成的古诗,特别亲切的感觉,心中颤抖的是,居然有人跑到这个边陲作诗,也算是情调过分的很了。读民国人袁绍昂对着光绪时期确定的“荣成八大景”之一的“琉璃宝瓮”,做了一首同名的诗,其中有句云:“佛前灯火摇青峰,瓮底流泉积翠陂。”这是写横岭伟德山中的一处天池,居在天池边的“天水寺”(此寺非在甘肃,而在山东半岛的伟德山中),居然有了翻转情调的可能。青峰成万卷,夜里读卷书,一盏佛前灯,灯火摇曳,或明或暗,山峰来作伴,入住了书卷,想搬走都不能了,你说这番情调,怎地是窄窄短短的束腰的薄带可以捆住的博大情怀啊!读得累了,因有青峰数座,搬不动,便推门看泉,泉眼如瓮,口小肚子大,收了那岸边的叠翠绿坡,泉水才不去映照,而是风景无邀而入门入水,这般的情怀,莫非是如佛才有的?但他明明不在列啊。

佛灯一盏,黄卷数页,孤寺临山,萧然肃静,宿风怪吼,灯约玄机,但却有了这番大悟入怀的气魄,这袁绍昂也是了得了。唐诗无禅意,清诗民国诗不能上书页,却也有一读恍然的收获。

还是“佛系”大散文家林清玄说的好,通俗而有诗意:屋外清光一脉,桌上白纸一张,在风雨的乐奏下,暗夜里的灯光就像花瓣里的清露,晶莹而温暖。还是得借着佛语来界定:“云月相同,溪山各异。”有为溪山而倾情点赞的,却是丢了自我;也有把溪山当做了入怀的春意的了,正所谓“溪山深处苍崖下,数点开来不借春”。

我以为的“俗系”,也是有着自己的一番说法的。那日逛超市,看见一牙刷的广告,牙刷粘在墙壁上,果的嘴含住了那牙刷,头在不停顿地转动,牙刷不动,头在动,只是动的很机械。人言“山不转水转”,真的是错了,此时应该是“水不转山转”,无论什么在转,你只要多一份情调的心,马上就有了久追而不能得的情调了。

红尘阡陌,黄花含哀,若只是可以做离散的追痛之地,你永远是陌上一朵花,开在哀婉里,其实,在陌上堆砌那么多的辞藻,毫无意义,若陌上花儿开,等我来采;又花影随我,不经意地入怀,或许那些都是你解闷的风景了。若你可以看见离人蓦然驻足,插了花在陌上,然后遁去,给你了花意,不让你寂寥失意,岂不是比总一个调门吟唱“生前富贵草头露,身后风流陌上花”多些自鸣得意?莫以为,这千古哀怨只能由你来扛着,别人都很轻松地看你的笑话,其实,你的“视界”太局促了,你怎么就不能倒给他们来扛着呢!

有人叹息,说,这世上万般的情啊,写来真的是“纸短情长”,其实,纸也不短,情也可长,甚或无纸也情长。素纸一张,深夜铺开,持了你的墨笔,先递与你心上的倾诉人,让他让她为你而写,他(她)都会说,不知该从何说起啊,只能搓揉了张素笺,含情脉脉地去看你,这样岂不省却了纸张,赢得了芳心或者爱意。若你下得了狠心就单单找她为你来展纸磨墨,此时你还有抒怀之情么?紧紧地拥抱就完事了。

林清玄说:“心美一切皆美,情深万象皆深。”“万象”的确很深,“视界”里也“万象”,可惜,你的眼神呆滞了,看见的是“一象”,永远不变,甚至“一象”也无,空空如也,那你还要什么情调可言呢!你得万象须情调,没有情调不得。起码你在想得之时,换个眼神,再别用柔肠寸断来诉说你离别万年的苦,只说万年在梦中你来唤我起床……

我说的“换个眼神看视界”,却不是“唯我”的世界,而是“唯美”的世界。真实的人生往往很难有翻转的机会,若不是你的努力,人生只能是你走过的一场游戏,但情调可以翻转,一旦翻转了,便可“唯我”“唯美”。

若学着宋丹丹说,俺眼神不好……那也算认识了自己的弱点,凑近去看,发现的就是真真假假的奥妙,求得真假里的情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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