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生活随笔

儿时的小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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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有两条江,江水在城两边由北向南流。原住民根据河的方位,分别称之为东江和西江。

儿时的小城

东江较小,两岸灌木丛生,柳枝条向河心伸展,遮蔽江面,原本狭窄曲折的江面更显小了。东江傍着土岭,流速平缓,含沙量高的河水,居民多用来浇灌两边的菜园。江的上游,有一座黑瓦木质的风雨桥,年久失修,木板铺就的桥面已经残缺,在上行走,要注意板间的裂隙。过吱吱声响的桥面,沿东岸的坡地越过山岭就出城了。山岭下有一片水田,是农场的,农忙时,小孩会跟干活的大人到那里,帮不上忙,尽去抓蚂蚱,青蛙等一些小虫子用线绑了,或到路边采摘野草莓。有一次,见大人细声私语,并指点前面坡地的草甸,说有两个恋爱的年轻男女死在那——当兵的用手枪杀死了女友和自己。既然都喜欢对方,为什么要自杀?真搞不懂大人的事。溜回烧猪的炉前,围看炉火通红,下滴的油脂在炭火上冒白烟,平日要咽下去好多口水,才能等来带焦脆猪皮的肉也不再那么好吃了。反正经风雨桥走过的都是些忙碌的人,除歇息,平日少有人在小桥上独坐,专门到桥上来的,多是贪念它的幽静或是江面的清凉。

西江景物大异于东江,河面开阔,是东江的十倍有余,清澈的流水,泛着微浪。天蒙蒙亮,人们开始挑木桶到码头,担回一天的食用水,九、十点钟的阳光下,洗衣女子的谈笑,就会飘荡于江面。码头处的水比较深,河底的鹅卵石一直向西岸延展,并逐渐裸露出水面。

在稍浅的河滩,一年中的某个时节,早九点到中午一点左右,是男孩子捕鱼的时间。每人会拿几个竹编的小鱼笼,用蚯蚓当诱饵,串在鱼笼木塞上,然后弓腰,双手在清凉的水下劳作,几个小时下来,能有多半碗的鱼获。水下作业,岸上的人是看不见的,能看见的只是小孩起笼时不同的表情。有的小孩每起一次鱼笼,都会兴高采烈的把几条小鱼倒入安放在浅水里的鱼篓,而有些小孩起笼时,则会沮丧着脸,看着手里光往下滴水的,空空的鱼笼。之所以出现这种差别,是因为前一类小孩深谙下笼之道,后一类小孩往往是初次捕鱼,不知其中奥妙。前者,会在河床上刨开鹅卵石,待见河沙,再把鱼笼的笼口顺水流方向摆进去,然后用河石压实,将标记鱼笼位置的细竹竿插牢。后者估计是把笼口方向摆错,或直接把鱼笼压在了鹅卵石上了。

西江的码头有很多,其中两个种有古榕,树荫几乎遮蔽了码头。最上游的那颗古榕,树杆中空,小孩从根部钻入,再从上面的树干探出头时,身下已经是湍急的流水了。

江水南流,来到人烟稀少的下游,变成一湾静水,在轻荡的水面上,能看到朱自清作品“绿”里描述的“离合神光”。河中央,人说有一棺材石,好奇驱使,偶尔会有两三个小孩,翻转在东岸河滩上晾晒的,染布厂的木船划向河心,当无盖的棺石在深水里呈现时,抬头四望无人,只有自身的小船在飘浮,再看西岸高墙似的黄土长堤投下的阴气,即使天上阳光再灿烂,小孩都是不愿久留的,宁可回到喧哗热闹的街上。

小城的主街有两条,一条南北贯通,另一条东西横走。东西向的街道的东头,是农贸集市。在那,常能见到汉子背手慢行,细看两旁菜摊的食材,当跟班的,手里晃悠着篮子的小孩,会出于好奇,在他周围,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地张望。小孩仅凭自己实力可以逛的地方,是那种前店后屋的酸店和糖果铺,偶尔也会花一两分钱买一小竹筒的桃金娘,把嘴唇吃得乌黑。

街西头的那些国营百货大楼,小孩进去,也消费不起,只能在柜台前望望那些令人心动的玩具,然后悻悻而去。亮着蓝绿冷光的甜品店,五分钱的冰绿豆沙,小孩是舍不得买的,要有大人出钱才能放心地吃,自己花钱,最多买一杯冰糖水。至于银行,邮局都没小孩什么事,也没想过要进去。到是街东头的,从事手艺加工的作坊,因手艺人的操作,有极强的观赏性,常能吸引小孩。

到弹棉花的作坊,依着门框,坐在厚达五厘米左右的木门槛上,看匠人用弹花锤击刮吊弓弦,棉床上原本发黄的棉花慢慢变白,小孩经常会在单调的“砰砰”声里瞌睡过去。瞌睡小孩的梦里,会不会出现熟悉的艺人用细长的竹条把线纱轻甩,或用木制磨盘在棉被上来回压碾的画面就不知道了。

看补锅是不会瞌睡的,因为不是天天有,露天摊周边常围着一圈人,十分热闹。炉上的火星,随风箱拉动的节奏,呼呼地往上喷,坩埚里的碎铁融化成铁水,接下来就是小孩最爱看的:补锅匠左手拿了一块上面装有火灰的布垫,右手用长柄铁勺从炉里的坩锅中舀出一滴铁水,放到左手的布垫上,向旧锅底部的破眼处托上去,刚放下铁勺的右手捏紧棉布卷用力往锅里压住向上突起的铁水珠,然后快速地涂抹甩动,一套动作下来,嵌在旧锅上的铁水平整了,被铁水烧着的棉布卷上燎手的明火也熄灭了。随着一颗一颗红彤彤的铁水嵌入,锅的破眼是消失了,却给小孩留下疑问:为什么要在补好的锅里涂黄泥浆呢?

与商业街的喧闹不同,南北向的街道,北街是政府机关单位居多,都是些严肃的地方,能引起小孩兴趣的,无非是电影院和学校。电影院在北街的中间,如果在那看到不懂事的小孩,拿着一小纸片去看电影,那肯定是有的母亲被孩子缠闹,又因忙于家务,脱不了身,于是随手撕下废纸的一角,让小孩自己上电影院来了。遇到这种情形,验票员会根据买票看电影的人数多少来区别处理。人多时,验票员会笑对小孩说,你拿错票了,回去让你妈来重新买票。来人少,就会掐一下小孩的脸蛋,然后放进去。

小学在北街的尽头,挨着古城墙,掩映在高大的古树间。教室里的学生年龄大体相仿,如果其中一个的体格比同学壮一圈,肯定就不正常。勇就是这样的一个学生,体格比同学像是大了一圈,衣服常年都是脏脏的,脚上的布鞋让他穿成了拖鞋的样,脸上的皴,让同学怀疑他是不是从来都不洗脸,所以不管他怎样眯缝着眼,堆起谦卑的笑,也很难得到同学的接纳,另一个原因是,他那身体里散发出的野性实在太强。他会邀请同学周末一起砍柴,也总有一两个经不起刺激的诱惑,答应同去。九、十点到他家汇合,可那是什么样的家啊!山墙塌了一半,五个小孩靠没塌的另一半遮风挡雨,挨着墙根一溜堆放着南瓜。他让同学吃了饭再走,碗里却盛满南瓜,没一粒米,倒像是同学家里平常桌上的菜肴,光吃菜不吃饭的惊喜使同学很开心。勇在家排行老二,大姐的穿着和她的弟妹们都不像是一家人,十四五岁的人,脸上和身体还看得出稚嫩,穿着却像成熟女人,还时髦。看同学吃得开心,大姐就在一边轻声细语劝多吃,说上山饿。

来到山里,勇像换了个人,山坡上的浮土,同学踏上去都小心翼翼,就他敢跑过去,任由浮土载着自己往下溜。枝头上的松果,也只有他敢爬上去,悬着身体,把松树弯成了弓,摘下来。大山让勇自在,同时刺激着他的天性。有勇带动,同学也是玩得忘记了时间,转眼已是下午三四点,连一根柴都没砍。回来的路上,勇用柴刀,斩断小沟上捆绑松木的竹篾,帮每人抽出一根松木带回家。至于小沟上的木桥还能不能走人,好像就不关他的事了。

小城发生的故事,随着岁月流动,像它边上小河里的水,有来的,就有走的,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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