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旅系列故事（9）

（军粮）

当兵意味着成为国家的人，国家的人吃饭自然是国家的饭，历史上有扛枪吃粮一说。

我们是一群农家子弟，没有吃过国家粮、商品粮、统销粮，从来都是吃的自家饭。那时各家的粮食都不够吃，经常“瓜菜代”，正在发育的身体那饭量又大的惊人，从不敢放开肚皮往饱里吃，以至大多数人的脸上都呈菜色，就一直期待有能放肆吃饱饭的机会。

这不机会来了。

换装后的我们要从各个公社往县城集中了，等待乘当晚半夜从常德到长沙的客船启程告别常德家乡，我们将在县政府招待所吃晚饭。

这是我们当兵后的第一顿饭。当我们意识到这是部队的饭，是国家的饭后，这顿饭的意义就非同小可了。这意味着这顿饭是不用自己花钱的，这顿饭是管够的，这顿饭是可以放开肚皮吃的。

这顿饭应该有七八个菜吧，在我们看来已经是一满桌了。这顿饭有肉有鱼，但半数菜也就是白菜萝卜煮黄豆煮蚕豆之类，大锅饭也不是很有油水。但这仍对我们形成强大诱惑，眼睛狼一样放着绿光。还没经过训练也就还没素养的我们几乎是抢着吃的，一碗、两碗、三碗、四碗……连汤带水，呼啦作响，还真应验了接兵班长那句话，弄的袖口衣领上也都是汤汤水水的。但这些准军人们不管不顾，整个进餐过程都是狼吞虎咽，呈往死里吃状。有的由于动作幅度过大频率过快，哽的在那翻白眼，反倒不能动弹了。

我想吃的比他们有节奏，有章法，这是受我老娘的启发和教导。老娘说在外入伙吃饭第一碗莫盛多了，这样吃完第一碗后就可抢先盛第二碗、三碗。以前我就是这么实践的，尤其是在饭不够吃时蛮管用，暗暗佩服老娘的智慧。只是这顿饭不用如此了，饭管够，可以往死里撑。

后来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其实我第一次吃“公家饭”的历史要追溯到十五年前，也就是我三岁多时，也就是上世纪的一九六O年吧。那时我们那地方兴“集体食堂”的后遗症还在，后续影响还在，生产队大食堂虽然不管三餐了，但中午餐还是用水桶挑送到田间地头。因为粮荒，水桶内是瓜菜代的萝卜、白菜、芋头、红薯之类的混合物，虽有盐无油，倒也香，只是不存肚不耐饿，但关键这是免费午餐，这点对出集体工的社员们诱惑太大。我一个娃儿有幸能吃上“集体食堂”，是因为我娘动的一番脑筋。那时所有的人都得出集体工，妇女的工分很低，壮年男劳力是十个工分，我娘这批妇女大概只有三分，凭这工分是难以养家糊口的，但如果把我带上出工，既能解决她的中餐，也能让我吃上免费午餐，一下就能省出两人的口粮，这就合算了。按理说三岁多的孩子还懵懂无知没开始记事，但免费的萝卜芋头餐开启了我的记事能力，且至今记忆犹新。

因为饥饿，开启了童年的记忆和智力，也开启了对公家饭的良好印象，开启了长大后对吃上公家饭的向往和追求。这当兵成为“国家人”后吃的第一顿“军粮”，自然激动不已感概良多。只是今天想来这个人生起点很不上档次，境界很不“高大上”。

信不信由你，从这天开始，到新兵连训练结束，两个半月里我长肉十五斤。估计猪长膘速肥也就莫过如此吧？

啊，部队真好！军粮养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