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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在最后的日子里——黄加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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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2019年的春天,是雨水最多的日子,阴冷阴冷的。

母亲在最后的日子里——黄加平

正月十五,已是“雨水”节气,那天带着母亲去龙祥大酒店吃元宵团圆饭,是冒雨去接的。母亲吃得很开心,还留下了一张珍贵的全家福。

仅过了三四天,母亲的气喘病又犯了。原先都是吃“复方甲氧那明胶囊”(阿斯美),效果很好,可这次连服四天效果不佳,我就给母亲买了“硫酸特布他林”,医生说:这个药每次只需吃半片。我给母亲剪成半片服下。第二天,我不太放心,去看望母亲,发现她仍然较为气喘,带点咳嗽。我立马联系了中医院的唐医生,让他安排病床,准备做雾化、挂盐水。我扶着母亲从养护院的房间一步一步走向电梯,到了楼下,又挽着母亲一步一步走到我的车里,好像童年时母亲扶着我学步。

这天是2019年3月1日,淅淅沥沥的雨仍在下着。2017年母亲生病也是住的中医院,总共14天,当时情况十分危急,病危通知也发了。我关照医生,用最好的药,尽最大的努力抢救,一个晚上,医药费6000元,硬是从死神的身边拉回了母亲的生命。2018年也在此住了14天的院,母亲都是痊愈后走出医院的。所以中医院我还是很信任的,尤其是唐医生,态度好,医术也好。

那天,一到医院,床位还没空。唐医生破例在走廊安排了临时床位,护士在走廊上接了氧气。不久就到了病房。母亲躺着,神智是清楚的。我姑妈在隔壁房间住院,所以惠娟和小红也在,挂盐水之前,我们三人一起扶着母亲去了厕所,好一会儿,母亲说:现在没有小便。于是再扶回到床上。过一会,医生来做心电图,她的神色似乎很紧张,后来心内科的医生来了,说母亲是心梗,叫我马上转院。我问:转到哪里?他说:杭州、嘉兴都可以,最近的是海宁人民医院。因为中医院没有冠脉造影的设备。

因为紧急,总是越近越好。我立即联系人民医院周院长,他说,可以直接找吴英副院长,她原先就是心内科主任、有名的专家。结果打了两次电话,吴院长没有接,后来才知道她在外面开会。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怎么也忍不住。我又连忙联系嘉兴一院,因为一院呼吸科主任是丁桥出去的学生,急诊室的主任又是我们党派成员。刚联系好,人民医院吴英院长回电了,她说:心内科当天没有床位,是否可以明天转过去。我说:不行,看情况很紧急。于是,吴英院长帮助联系心内科主任,我立马叫救护车送人民医院急诊室。到时,心内科主任已在场,本想当晚做好造影放好支架,第二天转入心内科。令人想不到是:母亲的血钾过高、血压过低,做造影肾脏难于承受。只能在急诊室保守治疗。

外面的雨不停的下。我在急诊室帮助推着母亲,一会儿上楼,一会儿下楼,做心电图,做CT……跑得浑身是汗,但自己一点也不感觉累。急诊室当班的医生,正好是志坚的儿子余钊,我叫他关注着母亲各种数据的变化。当晚,我没有吃晚饭,就用两个面包充饥。我爱人一直陪着母亲,她一到医院,头晕的很。但仍然坚持到天亮,我陪到11点半回家,因为妇联“三八”妇女节的活动材料由我负责撰写,我写到凌晨2点,基本定稿。稍微眯了一会,其实是没有睡着。7点多就去了急诊室。这时,母亲的血压很低很低,只有31/61,人一下子就休克了。我连忙联系吴英院长,心内科的医生来了,重症监护室的医生也来了。商量许久,因为无法放支架,也无法做血透,只能去重症监护室治疗。

全力救治!

3月2日上午,母亲住进了重症监护室。

雪甫叫我妈为姑妈,在进出院工作,他那天没有上班,我打了电话,他从家来赶过来帮我。我打电话告诉静平,哽咽着说不出话。后来用微信告诉他,我母亲病情危重。重症室只有下午2点30分可以探望半小时,当天下午,护士来电说,母亲要喝粥,我在五芳斋买了一大碗粥,是静平喂给母亲吃的,我给她用榨菜条吮一下,因为拿下了假牙难于咀嚼,母亲说:好吃的。于是,探视结束后又给母亲买了一碗粥,放在里面,由护士晚上热了给她吃。母亲喜欢吃砂糖橘,我剥给她吃,一瓤一瓤的吃。母亲笑着说:很甜。我说:不能一下子吃很多,我放几个在这里,如果要吃,就跟护士讲。母亲说:好的。

次日上午,也就是3月3日。一早有医生打电话给我,说因为内脏功能丧失,今天可能过不去。我的心一下子揪紧了,眼泪奔涌而出。

辛苦一生的母亲,难道就要这样母子相别?

3月4日早上,雪甫一上班就去看望母亲,他打电话给我说:我母亲心跳、血压、氧饱和度等都正常,精神状态很好。护士也很高兴。我在微信里告诉大家:刚才雪甫去看了,说情况很好。大家都为我的母亲祈祷,祝愿她早日康复。

下午,在探望时我叫爱人烧了一碗肉丝豆腐羹,因为平时母亲喜欢吃,我们把肉丝挑出。探望时我亲自喂他,她吃得很开心,还说:小妹(我爱人)烧的就是好吃。最后碗底还有一点,我说:妈,最后这点我们不要了。母亲问我:还能刮起来吗?我说:刮是能刮的,如果你喜欢,明天继续给你烧。母亲说:好的。临走出病房,又给母亲吃了一个甜橘子。母亲仍然说:好吃,很甜。

刚进去时,我与静平一块儿进的。静平一见我母亲,就忍不住大哭起来,我也跟着流泪。母亲问我:静平怎么啦?我急中生智,说:静平进来时没有戴好帽子,被医生凶了。探视结束时,母亲还在问我:静平现在怎么样了。我说:应该没事了。

3月5日。我拿了烧好的豆腐羹,还特意烧了一个鱼头肉圆汤,把鱼肉捣烂,喂给母亲。可是,母亲只喝了三口汤,说太腥。我又给她吃豆腐羹,也只吃了三调羹,说吃不下。母亲已经没有胃口了。这时我才后悔:为啥昨日母亲要吃的最后一调羹没有给她吃呢?我一心想让她慢慢好起来的呀!

邻居亲友都去看望她,母亲精神状态不太好,但都认识每一个人。只是把三英认作静伟,后来也知道了是三英。

医生问我:改善心肌的药要不要用,每一针585元,一天2针。我说:用,不惜代价。

3月6日,上午接到医生电话。我在雪甫陪同下看望我妈。发现母亲气喘厉害,其心肺功能和肾功能基本衰竭。跟监护室主任和肾内科医生碰了头,血压和心跳在外力的作用下基本正常,意识清楚,叫她能够答应,但很吃力。我关照医生:全力抢救!

6日下午14点18分,我在“亲情信息通报”微信里发了四个字:情况严重。

下午探视,母亲的眼睛闭着,气喘,很吃力,很疲惫,嘴边很干燥,我用棉球给她湿润一下。我给母亲看正月十五拍的存在手机里的“全家福”,她微微睁开眼,说了一句:是囡囡。给她看小咪咪在超市推车购物的视频,她的眼睛睁不开。

15点08分,我在“亲情信息通报”微信里又发四个字:危在旦夕。

忐忑不安,我和爱人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3月7日早晨7点10分,医生来电:情况危急。我们匆匆赶到母亲身边。时间,永远定格在2019年3月7日7点45分。

母亲走了,永远的走了。在春天的雨水和亲人的泪水中,她永远的离开了辛苦大半辈子的尘世,离开了她挂念一辈子的儿子、孙子以及所有她惦记和惦记她的人。

我在微信里泣告亲朋好友:母亲仙逝。

母亲的一生很累,但她负累前行;母亲的一生很苦,但她从不言苦。为了家庭,为了儿子,她竭尽心血。而当一切都变得幸福安稳、再也不用劳心劳力的时候,母亲却走了。

我为母亲擦身。从脸到身体,然后换上贴身的新衣。

我为母亲装上假牙。即使到了地下也要吃好。

我扶着还有温度的遗体。陪着母亲回到乡下老家。

邻里乡亲早已等候在家里。帮忙整理屋子,为让母亲有一个干净的住处。

树灯亮起,佛声环绕。房间里,香烛烟雾袅袅。

这一切告诉我:母亲与我,已是阴阳两隔。

母亲,再也不会在养护院的楼上楼下找我,再也不会在护士台给我打电话,再也不会把舍不得吃的鸡蛋放在口袋里留给我,再也不会对我说这里的糕点很好吃你也吃点……

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

3月8日,母亲出殡。下了很久的雨停了,去殡仪馆的路上,心沉寂着。刚出大门,我爱人无意间说了句:你们觉得重吗?结果四个人抬着感觉非常沉重,有人喊我,“你快点快点”,我上去抬在担架的中间,起初确实很沉很沉,但不出三秒钟,一下就变得很轻了。大家一路小跑,冲向等候在路口的殡葬车。

到了硖石,我特地打电话给殡仪馆的刘师傅,关照他把母亲的骨灰烧好一点。回家的路上,我紧紧抱着母亲的骨灰盒,一刻也没有松,正像母亲临终前夕我握着她的手一样,用我的手去温暖母亲的冰凉。我时刻提醒母亲,什么时候过桥,什么时候过河,是过大桥还是小桥,生怕惊到了母亲。

母亲走的很安详,很坦然,就跟睡着了一模一样。她没有痛苦,没有伤感,因为我关照医生,不要让母亲带着伤痕、带着苦痛离开人世。我原本想在6号让母亲带着氧气瓶回到乡下,但三次征求母亲意见,母亲神志清楚,她不愿意,我就只能依着她,因为这是她留给儿子的最后心愿。

3月12日农历初六,是母亲的头七,因为头七碰七,所以提前一天。夜里,我按风俗在门口放了一碗水和一碗五谷杂粮。早起,把水洒在大门外,五谷杂粮抛在麻泾港的流水里。

整理遗物时,我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机械钟。红色的钟面发着亮光,玲珑而有趣。十多年不用了,但随手上紧发条,时针仍会走动。2002年建新房子以前,母亲就睡在老房子里,桌子上的钟曾伴随母亲走过了无数个春夏秋冬。我拿着钟,上紧发条,滴答滴答的声音随之响起。我爱人把钟拿到新房子里,结果钟就停了。重新拿回老房子,时针又开始摆动。来回试了几次,就是这样的结果。我感到很奇怪:相隔一步之遥,难道时钟也恋旧?或者是附着了一个灵魂?

在母亲的灵前,只要一烧纸钱和佛经,挂着的黄纸就会飘动。但我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3月17日,也是农历二月十一,天气很好。这是母亲迎神的日子。我为母亲定做了一个屋子,静平为我母亲定做了一辆汽车。里面放着各种衣物、佛经,我的堂弟、堂妹、表弟、表妹以及母亲的继子们都送了经,送了佛,送了忏。其实,这都是活着的人借此寄托哀思罢了。到了晚上全部焚烧给了母亲。

第二天早上,我把所有的灰烬扫进一个麻袋,满满的一袋,很沉很沉,然后拿到了母亲的坟上。

在整个祭奠的过程中,其实二七和五七是最隆重的。因为二七除了祭祀母亲以外,还要一些其他活动,诸如请土地、请祖宗等;五七既要祭祀,还要解结,并按“不吃家乡饭”的风俗,需要亲戚裹粽子和烧菜过来。令人不解的是,我母亲好像在天有灵,在提醒着我。出殡那天,来的亲戚朋友很多,共有149户,有送100元的,有送201元的,有送500元的,也有送1001元的,甚至2000元的等等;而迎神那天,仅是主要亲戚和邻居到场,共25户,其中一户是出殡那天没来而来补礼的,亲戚的礼钱要退还40%,也就是说如果送1000元,要退还400元,送1800元,要退还720元。

最终的礼钱,末尾的四位数出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5727。

母亲,斯人已去,灵魂永恒!我唯有静静等待,来世再与母亲叙说来世今生的故事!

走在乡下的路上,全是泪水浸湿的伤感。是啊,一步,一步,

是母亲走过的路。我唤一声”妈”,母亲没有回头,却匆匆的去了远处!一步,一步,我曾在此学步。妈在,家就在,妈走,就剩下一个屋!一步,一步,我曾在竹林散步,这里有母亲的叮嘱;岁月的脚印,已经淹没在落叶深处!妈在,不惧怕风狂雨骤!妈走,只留下可怕的孤独。

没有多少时日,2019的清明节就要到了,我为母亲预定了一块墓碑。

母亲,将成为我永久的思念;墓碑,刻入我一生的感恩。

母亲,请让我再叫您一声“妈——”,如果有来生,我希望再次成为您的儿子,为您尽孝!

2019年3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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