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之梦】母亲的眼睛

现在母亲的眼睛显然没有以前明亮有神。当母亲笑了的时候，眼睛眯成一条缝。有时候，无端端的会流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仲夏的夜，一个小女孩说过的话至今没有圆梦？

那时的我六七岁。每天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夜幕下和母亲坐在二楼平房凉席上，看天边的星星。母亲一手给我摇着蒲扇，一边喊着：快看，那有流星！我看见远方星星闪烁着划过天际，也惊呼着：呀！

小伟，让我们许个愿吧！母亲虔诚的合拢双手。

许愿是不是做梦？

我看见母亲的眼睛泛着温柔的光，像大门外小河里的水波粼粼，宁静而深邃。

傻丫头，那你想有个什么样的梦？

母亲嘟起嘴浅浅的笑着，月光洒过她光滑的脸庞。

我想画妈妈的眼睛。

岁月如梭。人生路上，母亲牵着我的手，不停地走着。当我们的生活跌入贫困的谷底，母亲却更是疼我。知道我最爱吃酥三刀的甜点，出门见了用省下的钱也要买来。当看见我吃得那么甜，母亲的眼睛里尽是满足。那眼睛里藏不住的细腻好像在说：慢点吃，慢点。当身边的亲人需要帮助的时候，母亲甚至比平时还要辛苦的劳作，对自己从来不舍得，却一下子能拿出钱来尽微薄之力。当我也努力学习，却没有考试通过，反而失常的极差。母亲问我，想不想吃她最拿手的辣子鸡丁？当我看见母亲的眼睛里没有一丝责备，流泪的时候，母亲早已在厨房里温暖了我的味觉。我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这样的结果，依然闷闷不乐。母亲却是轻描淡写的转身，她说，你已经尽力了。我看见母亲的眼睛里写满了放下，她仿佛告诉我，不必想太多，做自己就好了。知道我爱看书，母亲双手像是捧着至珍的宝贝，递给我说：如果你现在有大把的时间，看看这个不错。那是路遥的《平凡的世界》，也是我第一次看的最长的小说。那个夏天，我至今记得那是给我留下了怎样深刻印象的书……当我终于要远行，母亲的眼睛里泛起泪光，原来母亲也不是我看到的总是笑着。她比我起的还早为我送行。叮嘱再三好好的生活。当我心情沮丧接到母亲的电话，竟也会不耐烦地挂掉。恍惚中，看见母亲的眼睛里书写着安静。她一个人等着，在电话那头无边无际的挂念着。

喂，妈妈，我刚才有客户，所以挂了你的电话。我小心翼翼地解释着。

哦，现在上班顺利吗？母亲的声音依然亲切。

挺好的，妈妈你不要担心。我控制着自己的哽咽。

照顾好自己，过一段妈妈去看你。我知道母亲的眼睛里已满是惊喜。

人生如歌。或许我是再也画不出母亲漂亮的眼睛了，久不握笔，我对画画本也没什么天分。小时候，倒是信笔涂鸦，恐怕也早已是无影踪的纸屑。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握住一枝笔，只能来写写有关母亲的文字。当我诚惶诚恐的时候，母亲的眼角不知道何时已爬上皱纹。母亲已经老了，眼睛里更有了几分神韵：一丝忧虑，几些柔和；满溢故事，内敛沉静；也有挣扎，更有耐人寻味的辽阔。

母亲说让我放下，其实她一直放不下。放不下曾拉着我的小手，教我蹒跚学步时的那段岁月，放不下我青春年华时的欢声笑语，也放不下我一个人远行时的孤独。她总是想念着，一天又一天的盼望着。

当我又见到母亲的时候，正迎上了她的生日。五十多岁的人了，从来不让说寿辰，唯恐这样就跟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似的。还能像个小孩子一样，希望我如以往能给她带上礼物。母亲偶尔撒娇，感觉这样我们更像朋友。当我把一条带淡淡橘色小花图案的米色丝质连衣裙拿出来给她，并说着：妈妈，生日快乐！她略有羞涩的换上了。母亲穿上去确实温柔端庄，她美美的样子仿佛一下子又年轻了起来，说：你一定知道妈妈穿这件合适吧？眼睛里掩饰不住的喜悦。继而，拉过我的手，抚摸着我的头发，絮絮叨叨的拉些家常。我觉得自己也变了，开始认认真真的听着。

我说，以前妈妈说过的话我总是记着呢。

少顷，她起身拿来几页绘画的白纸。天哪！这不是我小时候画过的母亲的眼睛，上面还歪歪扭扭的有我自己写上的名字！

妈妈，你还留着，这是我画的吗？

一张张摊开来，我那时画的母亲的眼睛大都是笑着的，事实上，母亲确实是个不拘小节，爱笑的人。

经常看呢。母亲很自豪的样子。

妈妈，你看我怎么还画了一张流泪的？

这个呀，肯定是妈妈生气了！

为什么呢？我仿佛又回到了童年的那一个夏天的夜里，有点追根究底。

因为你也会笑，也会生气呀。母亲的眼睛里满是享受。

谁说不是呢，流泪的母亲的眼睛里也是盛满了爱的。以前的我那么单纯，现在的我品尝了生活的酸甜苦辣，总是希望母亲少一些眼泪，多一些笑容罢。

妈妈，你看时间过得真快。我说。

是哦，都在心里呢。母亲的眼睛里开出一朵优雅的花。

遥望天际，母亲的眼睛不正是那夜的星星么，照亮了我前行的路程。纵然似水流年，每一个瞬间都已是弥足珍贵的永恒。

文/亭苑翠色QQ920872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