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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醒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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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醒何处

春醒何处

吴延彩

居于北方小城,眼睛从立春开始就搜寻第一抹绿色,全身心感受第一丝春意。苦苦感寻了近一个月,视野还是一片荒芜;身体倒是不时感受到春气的温抚,厚衣服也是脱了穿,穿了脱。“二八月乱穿衣”,还真是的。

到底谁是春醒第一物呢?苦寻不得,那就先去古诗中找找灵感吧。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三两枝的桃花,江水中嬉戏的鸭子,早春景象中很有代表性的,但不是最早的春醒之物。“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柳絮飘扬,榆荚蝶立,这是阳春三月的景象了吧?“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 燕子还没有回到旧窝,而美好的春光已快要完了。虽然现在难见燕子了,但杏花还是能一睹芳容的。这也不是最早的春醒之景。“新年都未有芳华,二月初惊见草芽。”草芽,即使不是江南,我们这样的北方小城也能在二月见到。早在立春后的那场早雨时就已经邂逅了,缩在厚羽绒服内的身体确实“惊”动了,脖子也似乎挺长了许多。那是雨水节气里的事,这算是醒春的第一物了?但往往被人忽略。

今日惊蛰,惊蛰是二十四节气中的第三个节气。《夏小正》曰:“正月启蛰,言发蛰也。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矣。”不过今年的惊蛰已经是出了正月了,还少见蛰虫“惊而出走”。“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虫声点醒春天,让人特别地感受到春天的温情。这是能叫出声的虫子,是蟋蟀、螽斯,还是油葫芦、纺织娘?但我有幸遇上了今春的第一个小虫客。上周六和三个同事骑车散心,走到九龙口湿地公园,我们照例下车从公园东道下车步行半圈,以缓骑车的板疲之累。刚下车,就觉得眼前一阵星蒙麻乱,一团小飞虫在眼前萦舞。一同事说,这时候就有蚊子了。他以为靠近水域,滋生出的蚊子呢。我说,不是吧,应该是蠓虫,蚊子还不到出来的时候。那团小蠓虫没有规则地乱舞着,在人眼前碰来荡去,这在夏天很讨人厌的,现在却给人以蠢蠢而动的新鲜生命的欣喜。穿过那团蠓虫,我一边走一边为它们担心,在这寒暖不定的初春,它们能保全生命的完整吗?走到湿地北道,听见芦苇丛中传来阵阵野鸭的啾啾幽鸣,那是它们知道春天到了,在为新一年的繁育忙碌呢。不过它们还不敢大范围地出来活动,冬天的余寒未了,它们更多地是偎在自己的窝里等待春气再蓬勃一些。

我继续寻找着春醒的景物。“诗家清景在新春,绿柳才黄半未匀。”诗家的眼睛还是多在寻常吟咏的事物上构情思。我发现,柳树并不是北方吐芽最早的树木,比它早的是和它并称的杨树,确切说是毛白杨。不知道古人是怎么认知的,古诗中的“杨柳”不是指两种树木,而是一种,都是指柳树。《诗经•采薇》中的“昔我往矣,杨柳依依”可能是文学作品中最早关于杨柳的记载了,这里的“杨柳”就是柳树,其他古诗亦然。我们不去考证为什么“杨柳”都是柳树,暂且把它们理解为两种树种吧。杨树就比柳树感知春气早。惊蛰之前一周左右,柳树还没醒芽呢,虽然枝条充盈了春气,柔顺起来,但褐绿色的柳芽还是闭着眼睛的。而毛白杨的花已经开了,(杨树先开花后长叶)开得恭逊,开得茂盛,开得恣肆。可能是越常见的事物越容易忽略吧,以前还真没有怎么仔细观察过杨树花的绽开时间和形状。因为有心,眼睛也活泛了,视野也开阔了。走在路上,发现毛白杨似乎一夜之间换了头装,像精心打扮过似的。本来骨气十足的枝干,突然顶了一簇簇柔婉的花穗。花穗像极了貂尾,最外的绒层呈红褐色,里面嫩绿色,四五条一簇,顶在每一条杨枝的毛杈上,和硬而挺的枝条形成鲜明的对比,一柔一刚,相得益彰,使高大挺拔的杨树增添了些许妩媚的情态。远看去,每一簇花穗迎风飘拂,绝类扬着手帕送别的伊人,不揣妄度,这就是为什么古诗中“杨柳”同词的原因吧。惊蛰了,柳树的枝芽才明显起来,柳絮当然更晚于杨花了。

城南绿化带里有迎春花,早上散步时我特地到路边瞧了瞧,迎春花还没有开。“覆阑纤弱绿条长,带雪冲寒折嫩黄。迎得春来非自足,百花千卉共芬芳。”宋朝韩琦的这首诗并不出名,但却是咏迎春花的杰作。迎春花早于一般的花卉开放,又不怎么叫迎春呢?今春寒暖不定,惊蛰了,还没看到她“纤弱绿条”上那繁密的黄“星星”。古人更多是借吟咏桃花来抒发对早春的情愫,“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一树繁英夺眼红,开时先合占东风”“雨中草色绿堪染,水上桃花红欲然”……难穷其繁。不过在我们这北方小城镇,杏花比桃花还早些。“暖气潜催次第春,梅花已谢杏花新。”“惭愧杏园行在景,同州园里也先开。”这是最好的诗证。江南也是吧,余光中在《听听那冷雨》中说到春天的代表意象,就是“杏花、春雨、江南”。不管是迎春花、桃花,还是杏花,她们在春天里盛开,虽然花寿短暂,但都是生命最辉煌的绽放,正因为此吧,古往今来,她们一直柔软着多情人的心。她们尚不算是春醒第一物呢。

自从校园东绿化带里的月季被拔掉以后,我很是怅憾了一阵子。可能是嫌那些单瓣的月季花不够雍容高雅吧。我却喜欢。而今那些从四五月份一直执着绽放到十一二月份的生命,连根都不剩了。是了,不是因为月季花不够体面,此花不去,又如何显得有事可为,有绩可彰呢!只不过,这种司空见惯的朝载夕移的折腾,确是摧香残艳的暴虐。后来城管又种上了一种绿化树,这个树种很有些奇特,不像北方的树种。它怪在树干苗条而挺直,树头没有大的枝杈,只一丛纤枝,枝上擎着榆叶大小、卵形的角质叶子,树头被修剪得平整整的,像理了个造型奇异的发型。那叶子也奇怪,墨绿中还泛着一点褐色,而且经冬不凋,和松树相类。松树因叶片细小而新陈代谢毫微,不易为人所觉,所以给人以四季常青之象。这种树的叶片不小,如果凋落会看得见,但它确实未凋。惊蛰一过,再细看那树,树上那叶,好像梳洗过一般,沉郁的墨绿中透出一种清碧。我蓦然欣悟:春意、春气、春天,一直被这树坚守着,从没有放弃过;即使秋霜冬雪,即使寒来暑往,都不能动摇其对春天的憧憬,其对生命的虔敬。

我明白了,只要不失去对春天的向往、追求,无时无处不春天。自然是伟大的,生命是崇高的。无论鸟虫,无论花木,无论春早与春迟,都有它们关于生命的独唱;无论是轻柔,无论是粗犷,无论简单与繁复,都是它们对春天的歌颂。

春醒何处,春天长驻在慕春人的心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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