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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柏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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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秋阳,慷慨大度,它把成熟与厚重馈赠给了这片僻远、静谧的土地。这里——燕山山麓的天寿山下,一个马蹄形山窝,安歇了十三位曾叱咤风云的真龙天子,那是十三个曾威风八面的大明帝王,被称为“明十三陵”。这里从一问世便恒定了它的冷清与肃穆,便孕育了它的神秘与邈远;门可罗雀为这里敲定了恒久的基调,熙来攘往被这里永远凝固成了一种拒绝。

古柏的记忆……

天寿山下,一个个偌大的院落就坐落在这片远离市井的静谧中,朱红的围墙,鎏金的屋顶,虽仍残留着昔日的威严与权势,却无法挥去落寞与退潮。那些残缺了的墙头上摇动的枯草会告诉我们:这里,辉煌已经永远定格在了当年,前呼后拥也早已成为了无法再现的过去。数百年了,唯有那些不知何人栽下的一株株翠柏,在这里扎下了根,经年累月地活了下来,或深藏于神秘邈远的明陵院落里,或根植于明陵院外苍老的沃土中,默默地坚守着这院落,效忠于这院落主人的幽灵。

它们记得,数百年前,当那些明皇们还健在的时候,这里就开始大兴土木了。那车来人往的繁忙景象仿佛还在历史的帷幕后晃动,那此起彼落的劳动号音仿佛还在臣民后裔的耳畔回响。当陵宫在这里渐渐崛起的时候,当围墙在这里慢慢合拢的时候,一株株象征恒久的翠柏便走出深山旷野,落脚在这里的围墙内外。如今,一株株当年的翠柏已经和陵宫的屋脊比肩了,历经数百年风雨洗礼,依旧遒劲挺拔,风姿健硕。土色的树杆粗壮得要两人合抱,那丝丝缕缕的表皮下隐藏着风雨剥蚀后的历史精华,那壮实的树杆里包容着一副硕大的胸襟,酷暑寒冬它们接纳了,冷清寂寞它们承受了,习惯于与自然为伍的天性让它们无怨无悔地坚守着,以自身的四季常绿陪衬着唯皇族独享的金黄与朱红,把勃勃的生机注入了注定要远离喧嚣的寂寥。

它们也记得,当苍绿的树冠渐渐放大起来的时候,它们便渐渐地茁壮了,成熟了,它们的老成、大气也便渐渐地丰满起来了。也许,若干个世纪里,它们也有过迎来送往,那是皇子皇孙们前来拜谒明皇太祖,祈求王朝绵延久远时的恭候。在那样一次次盛大仪式中,它们见识了黄罗伞盖下的威严与前呼后拥中的尊贵;它们领教了什么叫不失时机的彰显,它们明白了什么叫皇权形制下的需要,它们清楚了为人奴仆的天职——无条件的服从,它们更懂得了寄人篱下时的忍耐。

它们更记得,不管那一代一代的“朕们”如何地挖空心思,企盼王朝的代代繁盛与沿袭,但毕竟改变不了新陈代谢的历史规律,艳艳“新桃”总以它无可替代的优势和舍我其谁的气势,别无选择地换下了乔装打扮得颇有些非驴非马的“旧符”。主人们一代一代更新了,这些翠柏成了“老臣”,一朝又一朝地簇拥在官场四周,依然固我地坚守着,却不曾哺育出身旁的“新秀”。直到今天,它们已然龙钟老态,却仍然是它们,甚至在它们的身前身后连最顽强的小草都显得了无生机。这记忆里留下的恐怕只有孤独,冷寂,那些寻家的老鸦和觅食的雀儿们都从不以它们为友。其实,也未必就真的无“人”理睬,历史的风雨无时无刻不在捶打着它们,更摇撼着它们——因为,它们的职责日历还远没有撕光的时日;厚重的皇天后土无时无刻不在哺育着它们,更提醒着它们——因为,它们的道德修养远没有完善;一座座高大的龟趺,在寒来暑往中无时无刻不在与它们默默对峙,一站就是数百年——因为,那孤独与冷寂并不单单属于这些翠柏。当然,这些翠柏自有它们的秉性,它们以自身的固有规则,用苍绿渲染着冬夏春秋,从不曾失职;这是它们的境界。它们顽强地向上天和大地索取回报,却不曾企盼主人的怜爱和提携;这是它们在物竞天择中修炼出来的精神。它们就以这种不变的韧劲,百年千年地挺立着。

也许,它们与生俱来的就自命不凡,就“鹤立鸡群”;也许,它们此生此世就注定了要身居要位,注定了要与默默无言相偕,注定了要为那些“朕们”扶棺祭灵;也许,它们的选择就决定了要以终生的坚守无悔面对今生与来世,这是不是就构成了它们的价值呢?

我曾仰视过它们,那是在闲来无事的时候,独自一人驱车而来,驻足在它们的面前,它们的伟岸与凛然,它们的沉稳与淡定,在我的心底烙下了寓意深远而难以磨灭的印迹。但今天,当我想到了那些屹立于天寿山下的它们的时候,我的心中在仰视之外倒升起了几分怜悯——翠柏啊,不,应该叫古柏了,你们的生命真的会与天齐寿吗?那里面仿佛缺少了某种个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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