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散文随笔

那年那月西岐行

本文已影响 1.48W人  西秦孺子牛

那是一九七二年,我上小学三年级。五月的一天,天刚蒙蒙亮,睡梦中的我被母亲叫醒。洗把脸,端起碗,两个荷包蛋、两块黑馍下肚,便急匆匆随大哥上路了。因为昨天我已向老师请了假,今天要出趟远门,帮哥哥拉车。

那年那月西岐行

头次出远门,心里又喜又怕,喜的是,咱这农村娃终于有机会去看看外边的世界;怕的是,这一路来回有百十里地,我能坚持下来吗?想归想,已定懂事的我知道,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眼看家中快要断炊的窘境,我别无选择:帮大哥拉回父亲在岐山粮站托关系买来的高粱渣(加工高粱米后的余渣)。

旭日东升,出村,顺着乡间小道,我们一路向西北方向前行。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后货架上悬挂着一辆轻便架子车,哥在前边吃力的蹬车,我紧跟后边,上坡推,下坡拽,遇到平路我就坐上架子车,小憩一会。一路就像那猴子般跳上跳下,忽前忽后……

自制的人力四轮车缓缓的行驶在广茂的田野上。日渐升高,阳光洒满绿油油的麦田,看那吐穗的麦苗亭亭玉立;微风吹来,那满穗的扬花如粉黛少女脸庞的彩妆,煦煦闪烁。再看那饱满待熟的油菜,细长的菜角絮絮斜挂,安逸的躺在被压弯了腰的枝干上……好一派田园风光。

翻过后河,进入益点镇,沿着西宝公路北线西行在柏油路面。满目景明,即有乏意,也顿然消退。不觉日斜 ,临近半下午,终于到达凤鸣镇。

凤鸣镇乃今岐山县城所在地,古因凤鸣北边的“岐山”而冠名。始商周,此地称谓“西岐”。至今,尚有“周公庙”遗存于镇西北十里处。

七十年代的凤鸣镇东西走向,一条主街也不是很长,楼房少有,但两侧单位、商店林立,平整的柏油路面旁竖立着整齐的路灯和间隔设置的报栏、宣传栏,几处围墙上“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的标语十分醒目……城区不算的,但比起我那破落的村庄,这里是别有洞天。这就是那是我心目中的城市印象。

沿街边走边问,很快就找到了父亲的工作单位。当父亲看到风尘仆仆的我俩,不禁泪水盈眶。年长后我才知道,文革中,父亲被打成“走资派”,被批被斗;那年刚刚被“解放”,结合进领导班子不久。那年那月,风云动荡,家境贫寒,父亲压力山大!此情此景,那泪水是辛酸的泪,冲刷着父亲的沧桑人生;那泪水是殷切的泪,苦子初途有担当,且寄希望心甘畅。

放好车子,父亲便领我们去唯一对外营业的供销社食堂吃饭,看着大碗的八宝粥、花卷馍,我狼吞虎咽。坐在一旁的父亲会心的笑了,笑的是那么舒坦、那么惬意。至今回想起那碗八宝粥,碗中漂浮的玉兰片、花生仁、绿豆,还有那甜甜的红枣格外诱人,喝一口,甜丝丝,沁人心扉。昔日的那碗粥,我终生难忘。

傍晚,有父亲同事的帮忙,一根大木头、两麻袋高粱渣装上架子车,紧固停当,父亲又领我俩到县城唯一的露天电影院去看了场电影,这才安歇下来。

次日天明,父亲送我们出城。晨光中,我和大哥拉着重车一步一回头,渐渐走远了,但回头还能依稀看见父亲那惜别的神情和频频的招手。

迎着东方的晨曦,趁着凉爽,我们加快了脚步。平路好走,上坡就显得费力,一路走走停停,过路家营到小营公社,临近中午,已达后河地段,须翻沟过梁去枣林,就是这架坡难住了我们的去路。

这架坡虽说是大坡,但路面坑洼,况半腰处坡陡弯急。起初,即是费劲还能拉的动,好不容易到了半腰,我们鼓足劲,呼呼呼……趁着起速快的惯性,冲了八九米,慢慢的推不动了,我赶紧拿块半截砖挡住车轮。歇息片刻,当再次起步时,不论怎样车子就是原地不动,且在重力下又滑了下来。往返几次,我们已是汗流浃背,精疲力尽;此时,大哥额头上的青筋都凸起来了。要知道,大哥是此行的主力,但也就大我七岁,年仅十八,只是因家庭的富农成分影响,他小学尚未毕业,就早早的回生产队参加劳动了。此时,我无奈的抬头望坡,难道这坎真的过不去?

左等右等,就在我们一筹莫展之时,坡上隐隐约约传来了收音机播放秦腔戏的声音,由远及近,这时,坡头拐弯处一位中年男子出现了,待到跟前,只见他一身灰色红卫服,身背铺盖卷,胸前斜挎收音机。大哥忙上期敬称帮忙,他二话没说就帮忙推车……三人协力,好不容易过了这十几米的陡坡,他也是满头大汗。当大哥再次递烟感谢时,他单手婉拒,说是要急着去县城参加生猪培训会,转身就走。此时,我才发现他的右手袖管是空的。噢,原来他是个残疾人。真是个好人,但愿好人一生平安!

翻过大坡,长舒了口气。进入枣林地界,已是饥肠辘辘,吃了点父亲准备的干粮,向一户人家讨要水喝后,我们又继续前行。

当晚霞映照,步履蹒跚的我们终于到家。老旧的窑洞里、萤弱的灯光下,母亲挥动擀仗擀着面,我坐在灶前拉着风箱烧着火……

端起面碗,余香悠长。脱掉已定磨透鞋底的布鞋,双腿难抬。忍着疼痛,看母亲手执缝衣针小心翼翼挑破我脚上的水泡,母子三人泪眼相望……唉!这就是人生,这就是亲情!

当东偶泛白,我已坐在朗朗的教室,大哥的身影又露田头。

四十七年弹指一挥间。当年拉回的高粱渣,经母亲在石磨上再加工,筛出少有的面粉,粗细搭配,举家渡过了饥荒,还喂养了两头猪,补贴了家用。往事如烟,如今,父亲、母亲、大哥已离我而去,惟留音容在我心。

那年那月西岐行,永远的思念,不了的情怀!

2019.6.8.思忆于眉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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