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散文随笔

买房子.摘帽子.一辈子

本文已影响 1.3W人  一品谋士

我在这座城市里做了十年“知识”民工。考上大学的时候,我把户口从农村迁到了学校,成了城里的集体户。那时候,村里人为我敲锣打鼓欢送我“这个城里人”,村长说,“娃呀,不容易啊,咱村十年才出一个大学生。你是咱村第十个光荣进城的人。

买房子.摘帽子.一辈子

“你给父老乡亲长脸了呢。”村长说在庆功宴上说为这番话,流下了含泪的笑。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大学毕业后,我没能在国营企业落地生根,只得硬着头皮应聘进了一家私营企业工作,在私营企业工作的基本都是民工和当地人,没办法办户口迁移手续,我的户口自然没地方落地,于是我这个完成农村包围城市的英雄,不得不“反刍”式褪下城市人的外衣,成了农村人。我没想到的是,我的老家居然没办法接收我这个城里人进村,村长说,“娃呀,不是我不要你,按国家的制度,农村户口只能转出不能转入。”在我老父亲的央求下,我总算在村里“挂了个号”。就是说,村里算有了我这么个人,但不能享受分地、孩子将来免费接受义务教育等农村居民享受的一切待遇。于是乎,我成了人们眼中比农民还要低一等的“人”。眼巴巴期盼着我十年苦读,光宗耀祖的的老父亲为此流下了酸涩的泪。

在那家私营企业工作的第二年,我认识一位城市女孩,我们的恋爱遭到了女友父母强烈的反对,在我百般地追问下,女孩摞下一句话,“我们家什么也不图你的,要谈恋爱你必须摘掉你这民工的‘帽子’。”在我与女孩分手的那夜,我喝得烂醉如泥,在醉与醒中,我流下了悲怆的泪水。

为了给我的身份“正名”,我决定在城里买房,买个一百多平方米的大房子平冤昭雪。

然而,在城里买房那可是需要家底和勇气。我家父母老迈,无以为计,可是勇气我有。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卧薪尝胆,省吃俭用也要完成“正名”大计。

可是接下来的行动,一次次地被粉碎。

我一个月挣1500块的时候,城里的房价涨到1300元/㎡,我一个月挣2500的时候,房价涨到4000元/㎡,等好不容易“提了干”,月薪资拿到3500时,我兴奋地跑到房市,打算排队买房,我怎么也没想到,市中心的二十层的楼盘赫然挂着落地横幅——尊享荣华,洞天福宅,12000元/㎡。一百多万呀,我挣到死可能连个卫生间都挣不到,想要进天价房那是痴人说梦。

我上网查房产信息,发现城市最边沿的楼盘,均价也要6000元/㎡,一百平方米是多少?60万呢!我摸摸家底,银行里存的原打算买整房的钱现在加起来居然还不够付首付。我像打蔫的黄瓜,那种失落感难以抵挡。

我不是城市户口,我不能买经济适用房,于是在好心同事的劝导下,我决定战略转移。向二手房靠近。感谢来自湖北老家的女友一路不离不弃地跟在我身后支持我。

明察、善问、倾听、勤思——行动,说干就干,我不敢有丝毫懈怠。有了上次的教训,我每天养成了上网搜房的习惯,清晨上班,我第一件是打开收藏夹搜房,查阅二手房交易动态,并用网上的程序核算首付款额度、贷款额度及贷款利息。我下班除了买体育彩票,就是打电话。打电话向房产中介咨询。曾经三四个月的周末,我骑着自行车载着女友满城疯跑,随着售楼小姐一条条街看房。我心仪的房子不是有了“东家”,就是要一次性付清房款,我刚好“上线”的房子,不是东倒西歪的上了高龄的房子,就是典型的福利院。看到整个小区古榕树下,从老人们手中传出的麻将声,和在烟草气息不时响起的咳嗽声,以及像蜘蛛一样爬满屋檐的电线网,和一排排空中兀自生长的“阁楼”,我只有无奈地掉转车头——能在这样的小区繁衍我们的下一代吗?

女友一路沉默着,一声不吭。良久,即将成为我妻子的女友说,“朱,我们买小房子吧,只要有睡的地方就行了“。在女友晶莹的眼珠中,我的购房计划打了五折。

我们把50—60平方米的房源作为新的目标对象。开始了下一轮的行动。

皇天不负苦心人。经过几年的奋斗,我和已成我妻子的女友和新生的儿子背着家里人咬着牙从一位急欲脱手的炒房族中购得一套55平方米且“四大皆空”的单身公寓。我们拿到新房钥匙的那天,两人立在小得转不身的厨房里笑着相拥,妻的泪又一次地濡湿了我的双肩。

可是,面对少则几万,多则十万的新房装修费,我和妻又犯了愁。妻计算了一下,压在我们肩头的每月2000按揭费,每月的物业管理费,加上我们现在租住的房租500元,生活费压缩到最少也要700元,儿子上幼儿园每年近一万的学费,我们两人的工资加在一起,几乎一分不剩。要凑足装修费,我们可能得耗上五年或十年的时间。

然而更加紧迫的问题还不止这些。

经过十年的奔跑,我终于完成了我的“正名”行动,摘下了“知识”民工的帽子,成了名副其实的城市人。可是,按照商品房落户政策,25平方米落一个户口,55平方米只能落两个人户口,如果我摘下了“帽子”,和妻都落了户,孩子怎么办呢?他可能没办法享受城市人应该享受的一切待遇,甚至成为“黑户”,没办法上学,即使将来有幸上了大学,也许重蹈复辙,像我一样戴上那顶叫“知识”民工的帽子!我摘掉了“帽子”,儿子戴上“帽子”?放羊的儿子还是放羊?而且如果我失了业,如果我供不起按揭,如果……没准我们全家都有可能沦为“知识”民工。

大房子、小房子,一辈子。可是这房,让我怎么住呢?

我三十六周岁生日的那晚,我不敢请客。妻子买了个小生日蛋糕和一个小西瓜,二周岁的儿子吃完手中的一块西瓜,生生瞅着我手中那块,我不忍回眸。在妻的催促下,我许下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个愿望——“千万千万,别让我们家谁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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