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散文随笔

启信安

本文已影响 5.1K人  木兮

编辑荐:重温手写家书,不是为了批判。只不过是想唤起人们对手写书信的记忆,唤起他们对那个一个时代的怀念:日色很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启信安

深夜,读王小波写给李银河的信:“我把我整个灵魂都给你,连同它的怪癖,耍小脾气,忽明忽暗,一千八百种坏毛病。它真讨厌,只有一点好,爱你。”写着情书的王小波,突然柔软了下来。信里的他,不是那个玩世不恭、特立独行的作家,而是一个饱受相思之苦却无处发泄,唯有将一腔爱恋倾于笔墨的丈夫。

想起林觉民写给陈意映的《与妻书》:“初婚三四个月,适冬之望日前后,窗外疏梅筛月影,依稀掩映;吾与(汝)并肩携手,低低切切,何事不语?何情不诉?”。“吾居九泉之下,遥闻汝哭声,当哭相和也。”面貌如玉,肝肠如铁,心底光明如雪的热血男儿,在书信里却也是万般不舍、柔情似水的多情汉。

突然觉得,那些散落在时光罅隙里泛黄的书信,也许是命运故意埋下的伏笔,等着后人来发现,从中读取那个时代的专属记忆。

古人称书信为尺牍、尺素、书札、简札等,自古便有书信传情交友的传统。“家书”一词最早见于西汉,指的是家藏之书,三国时期开始作为书信意义使用。那时候还没有发达的交通工具,也没有遍布天涯海角的通讯设备。古人一别,往往山长水远,不知归期,遮住行人东望眼。再是不舍,临别前也能折柳一枝,聊以劝慰,然后含泪对饮,道一声“愿君此去一路平安,勿挂念家中琐事”。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那灞陵桥边的阴阴杨柳黄了又绿,归家却仍旧遥遥无期。

离人远去,哀伤成疾,唯有家书一封聊以解思。必得找个晴朗的天气,爬上最高的阁楼,凭栏眺望远处的重山叠峦。然后细细研好墨,展开泛黄的信纸,提笔恭恭敬敬地写下一句:“启信安”。只这寥寥三字,也能让人心弦撩动,感慨万千。

“一别之后,二地相思,只说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不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卓文君的这首《与司马相如书》,又说出了多少思妇的心,凝聚了多少家书的情。

也难怪杜牧之要吟一句:“凭君莫射南来雁,恐有家书寄远人。”在那个交通和通讯极不发达的年代,一封家书就是家人们传递信息、互报平安的凭证,是人们孤独岁月中不多的希望。由于路途遥远,一封家书往往要在路上耽搁数月才能到达收信人的手中。那跨越了千山万水的一字一句,都是千里之外家人的一心一意,又岂是万金就可得之?

人们忍受不了相离之苦,常常羡慕水中的游鱼、天空的飞燕,幻想能够“驿寄梅花,鱼传尺素”,托它们给远人捎去一封家书。“尺素如残雪,结为双鲤鱼。欲知心里事,看取腹中书。”

那家书穿过攘攘人流,跨过浩浩江水,终于来到游子身边。纵令寥寥几句,也足以让人喜极而泣。“江水三千里,家书十五行。行行无别语,只道早还乡。”“开拆远书何事喜,数行家信抵千金。”独在异乡的人,就像无根的浮萍四处漂泊。即使是一封只有数行的家信,也是他们孤单岁月里珍贵的精神寄托,足以支撑他们熬过困难岁月。

距离让亲人离散,家书又让他们在纸上团聚。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一封封家书,就是一座座鹊桥,连通着天涯相隔的人们,他们通过家书传情达意、共享喜怒。一声声“启信安”,一行行浓墨字,字里行间都是情,情来情往都是爱。手写的书信,连思念都如此温文尔雅,文质彬彬。

让人怀念那个家书互传,见字如面的时代。

我们本来自山川湖海,如今却囿于昼夜、厨房与爱。岁月实在太长了些,长到我们都快忘了,家书,本就不是被束之高阁的阳春白雪。它也曾经收揽了千年的烟云和万里的风雨,为无数离人传情达意,使无数孤人天涯若比邻。一张信纸,传承了千年历史,浓缩了亿万情怀,那些藏在书信里的时光和记忆,才是具有中国特色的珍贵的传统文化

重温手写家书,不是为了批判。只不过是想唤起人们对手写书信的记忆,唤起他们对那个一个时代的怀念:日色很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你从邮箱中拿出黄色的信封,慢慢地打开,看见开头写着:

“启信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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