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情结
2007年的春节，我打算在老家农村度过，那里的乡俗和年味是我所在的小小的县城不能相提并论的。说是老家，不过距离我居住的县城不到二十里，省道从村边经过，大小的客车来来往往。老家那个冀西山区一个普通的民宅，砖木结构的房屋已显寒酸，窄小的门洞、生锈的铁门早已落伍。院中大棵的枣树、年轻的柿树、旺盛的石榴树、高挑的香椿树、早高过房檐的银杏树，随着日月的流逝而生长着，却没有我父母健在时习惯的烟火。一进腊月，我妻子好象在做一个重大的决定：回老家过年。其实，那是我的心思。
我们为此提前做准备工作，比如扫房、更新烟囱。妻子放寒假早，先行回老家。有的乡亲说：什么都得拾掇，不如县城暖和，也不怕麻烦呀……我说，孩子回来过年有意思。翻盖房子的邻居先后借住着，我每次回去还是把院子和街道打扫得干干净净。儿子因为家里有乒乓球台子而玩兴大增，放鞭炮也可以自作主张。大年初一的早晨，我们一家四个人加入走动拜年的人流，东西南北中，路上不时和同样拜年的人打招呼，早有小时候的伙伴约定下午打麻将。在老家，虽然没有县城里那些自我炫耀似的汽车鸣叫，也没有小贩们放着录音不厌其烦的吆喝，但早晨懒觉是睡不成的，邻家的孩子属于只要不上学就早起的一类，我们的院子还住着另一家邻居，有找上门来玩的，有打电话催打牌的。我有时早晨不吃饭就轻装上阵去玩了。况且在老家，我喜欢热闹，习惯了小孩们来打乒乓球，我也可以按照他们的规则进行参与。
老家有我永远的亲情。我有时候在双休日回老家，山坡下的柿树要打药，春天采摘家里的香椿，少量的责任田里栽的黑枣树要嫁接成柿树，茁壮成长的柿数要剪枝，要为已故的老人烧纸，本家有红白事我都要回去，还要帮助岳母家干些农活。我的母亲在1999年夏天患脑血栓十二年后陷入昏迷，再也没有醒过来，八天后什么也没有说就永远地睡过去了。三年后，心脏不好的父亲深夜似乎呼唤我的名字，等我过去他已经永远说不出话，大约是心肌梗死。我在老家，总感到老人的灵魂是不散的，很希望冥冥中听到父母的教诲。我从此羡慕那些双亲健康的人，敬佩推着轮椅陪老人上街转转的儿女们。
老家有我少儿时代温馨的回忆。儿时的同学、伙伴是最真诚的，那时有单纯的情谊、单纯的爱憎、单纯的梦想，如今过年相聚、平日来往，都疑惑怎么时光这样快呀，谁谁的头发白了，谁谁已经因意外事故过早去世了。过去贫穷但是很快乐，学校组织让我们步行到县城看电影《闪闪的红星》、我在全村大批判会上发言，我们到几十里外去背石笔，为军烈属扫院子、担水、弄柴禾。可现在连冰都难以看到了，村西南古老的界河滩快都是新垫的地了，哪有我们当年在清清河水里泡着的痛快呀。也有的说，咱们那会儿放学了也可以拿着篮球，你看看现在的学校……虽然彼此小时候都有可笑的故事，但在老家可以真正的笑，什么都可以释然。
老家有我曾经的勤奋和激情。在老家，我没有自己的专用写字台，没有专用的书柜。我要照顾老人，要照顾看两个孩子，还有农活，但我没有停止过知识的积累。我在1991年5月《河北教育》发表的获奖论文，是我陪父母说话时用50分钟写成的。在我借调的日子里，我为县领导撰写调研文章，完成一些总结、汇报、经验材料和数以百计的评论，不允许自己在稿纸上有一点的勾抹。我在报刊上发表的大部分文章是边看孩子边写作的产物。老家有我的灵感，有我的执着，有我的坚韧，有可以证明我自己的一种精神。我常常为自己在县城相对安逸的生活里表现出来的无聊而痛惜，我难忘在老家曾经无比充实的生活。
老家是鸟语花香的快乐天地。我欣赏那里常常自在休憩的鸟儿，它们叫着，唤着，跳着，飞着，像是问安，像是表演欢快的舞蹈。即使是寒冷的冬天，老家有红白事，或者有事没事地回去，我也一样住下，拾掇拾掇院子，清扫清扫屋子，炉子要生，被子要晒。我还有自留树、责任田。我说不上是庄稼把式，只是多几次回老家的机会。在这充满梦想的春天里，老家院子里粉的杏花、红的石榴花、黄的柿子花和五颜六色的花草，也应该是满园清馨呢。
我为什么经常回家？我觉得房子也需要呼吸的，得打开窗子，让空气流通；宅院如人，是需要打整的，不能杂草丛生、破烂不堪。坐在老家的台阶上，看蓝蓝的天上由远而近的飞机驶过，听邻居家臭咕咕发出的沉闷的鸣叫，还有邻村办红白事播放的流行歌曲、小贩们录制播放的很土的吆喝声。我们的胡同依旧生意盎然，邻居和街坊们的生活都过得自在、富足。在老家，感受着时光淡影里，有灵魂的哀婉吟唱、思想的昂扬向上。我在那里写下的一些文字，虽然不能开成美丽的花朵，但好多是我生活的缩影、长辈传承的记忆……
搬到县城的十几年里，我喜欢隔断时间骑自行车回老家，现在觉得开车去反没有情趣。一晃，已经有七、八年不在老家过年了，我能在县城感受着十几里地的老家依旧浓浓的年味，也写下数万字的关于老家民俗系列文章。我和妻子说，退休了就回老家。妻子想象着那时需要管理的柿数也太多起来，回去就算劳动锻炼吧。不说是颐养天年，就算是享受半天然氧吧，出气匀实、心里畅快。好在离老家不远，想“家”了就回。哦，老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