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散文随笔

一声厉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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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七十年代末,瓷都景德镇市,梅雨时节,却难得出现了一个晴天。

一声厉喝

小巷里低矮的屋檐下,没有了滴答了数日的雨滴;女人们把一支支竹篙拿出来,挂上或灰或蓝或白的衣服,有的还有床单;临路的木板和墙砖,有黑黑的霉变痕迹……我和父亲躲避着刚挂上不久的衣服滴下的水滴,一前一后走在弯曲狭窄的小巷里。父亲推着一辆自行车走在前面,我当时十三四岁,跟在后面。

终于来到了人民路。我们沿着街面由北向南走。街上人流熙熙攘攘,两边店铺鳞次栉比,挑着蔬菜、提着鸡蛋沿街叫卖的流动商贩,肯定是农村来的。她们以妇女居多,赶大清早步行数十里来到市里,走街串巷,叫卖着家里挑来的土特产,卖完了才能到一个食铺里吃几个馒头,生意好的会买三四个包子,甚至来一碗清汤(馄饨)。

我跟着父亲从人民北路穿过珠山大道路口,来到人民南路。南路有个红卫电影院,比北路稍显繁华。但这时已过午饭时间,所以街面上的人反比刚才我们经过的北路少。一个上午的太阳,还不足以把多日积存的水分蒸发干净,天气热,湿度还是很大。我口渴起来,父亲却只顾看向两边的店铺,寻找着他要买的东西。这个点了,走了这么长时间,什么东西也没吃,甚至一碗大碗茶都没买,我不禁埋怨起父亲来了。肯定是口袋里钱不多,就连自行车也是借来的。如果是这样,我来市里干嘛?吃不到乡下人稀罕的东西,我来市里干嘛?还不如待在家里,这个点母亲肯定把饭菜端上桌了。

这时,我眼前突然一亮——杨梅。

前面走着一个女孩,穿着白色印花的衬衣,外面套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外套。尽管温度越升越高,但她却依然把所有扣子扣得整整齐齐。她比我大一两岁,或者就差不多,黝黑的脸庞略显瘦削,扎着两根辫子,流海被汗水紧粘在额头上。

她手里提着一只长条形竹蔑篮,篮里还有半篮鲜红的带着叶片的杨梅,尽管晒了一上午,但叶子还是很新鲜。我指给父亲看,喉结滑动着,禁不住咽了一口唾沫,意思是想吃杨梅。父亲把目光从店铺收回,对我笑了笑,说,渴了吧!我点点头,父亲正准备喊住前面的小女孩时,突然从我们的侧后方窜出一个男孩,比我大一两岁、三四岁,现在也记不真切。他伸手到女孩篮中去抓杨梅,女孩机敏地把篮子换向另一只手;男孩反应更快,猴子一般从女孩前面窜到另一边,又伸手去抓杨梅。女孩紧张得要哭,又把篮子换向另一只手。那男孩又从女孩身后窜过来,在女孩换手前,一脚踢向篮底,篮中的杨梅飞蹦出来。女孩急得呜咽起来。我看得目瞪口呆。如此动作有几个回合了。这时父亲往前紧走几步,一只手扶着自行车龙头,另一只手快速抓出,扭住了那个男孩。男孩疯狂挣扎,父亲的大手一用力,男孩疼得呲牙咧嘴,哇哇大叫。父亲顺势把他的手往后一扭,男孩拼命要挣脱,父亲又顺着他挣扎的方向往前一推,男孩趔趄着往前冲了几步,恐惧地回头看了一眼父亲,父亲大喝一声:“小小年纪就有这么坏,长大了还得了!”父亲显然留了力,没有将他推到在地。男孩灰溜溜地消失在小巷里。女孩感激地看了一眼父亲,激动得说不出话。父亲对她点点头,女孩快步消失在前面的人流中。

那是一个邪气压倒正气的年代,是一个流氓地痞横行霸道的年代,父亲的果断出手、高声断喝宣告了正义力量的存在。我紧张得不行,生怕那男孩会叫来同伙,围殴父亲。那样的事情在那个时候的城市每天上演。父亲没事人一般,买了大碗茶给我喝,并给我买了肉包子,带着我继续往前走,寻找着他此次上街要买的东西。

这是父亲以他自身的行为对我的一次充满正能量的教育。父亲不惧邪恶、维护正义的品德给我以极大震撼。我省下两个包子,递给父亲,父亲却摇摇头说不饿。父亲在我心目中形象顿时高大起来。我真庆幸自己跟着父亲来了,否则将十分遗憾。任何苍白的说教都抵不过父亲的出手,任何漂亮的语言都抵不过父亲的一声厉喝:“小小年纪就这么坏,长大了还得了!” (作者:汤胜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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