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散文随笔

大山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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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南山区的大山深处,有一个偏僻的小山村。我生命里有一段青葱岁月是在这里度过的。

大山深处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村里只有十几户人家。我曾经在那里当过几年民办教师。

我刚去的时候是春天。

校舍位于村口路边。这里原来是生产队的库房,为了办学,也不知生产队把仓库迁到哪里去了。这个库房很大,用竹簟隔成了两个房间,大的那间作教室,小的那间作办公室兼卧室。库房下层的地下室是生产队的牛栏,牛粪混合着干稻草的气味毫无保留地从楼板缝里传上来。可是我对这里还是相当满意,比我原先所在的那个学校条件好多了。

那时候,为了提高农村适龄儿童的入学率,教育部门强调把学校办到家门口。于是大大小小的教学点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这些教学点,校舍一般都很简陋,或是狭小阴暗的民房,或是人来人往的公共堂屋。有这样的房子作校舍是真太奢侈了——教室宽敞明亮,环境又安静。

开学的第一天,我兴奋地忙碌着——打扫教室办公室,接待学生,上课。

村里第一次有了学校,大家都觉得新鲜,三三两两跑到门口来张望。课间休息的时候,我正在门板上铺被子,一位年纪与我母亲差不多的小脚老妈妈走进来问我:“你打算晚上就在这里睡?”

我说:“嗯!”

“你这孩子,别傻呀!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在这里睡哩?”

“不要紧,我打算请个女孩子作伴。”

“有伴也不行!我腾两间房出来,到我家去住。”

望着老人家执着的神情,我一下子明白了,老人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就算你胆子再大,可毕竟这里是村口路边啊!

上午放学之后,我来到了老人家里。

老人把我带到一间房子前,打开房门,说:“这间房窗户大,干爽,做卧室正好。只是最近关过一只小猪,有点脏,你自己打扫一下。”

这是一间小小的厢房。房子虽然很老,墙壁,门窗,楼板都被烟薰黑了,可是光线很好。

“隔壁那间是干净的,就是暗一点,给你做厨房。”

我那时候有的是干劲。很快利用课余时间把房子收拾干净了。把地面的脏土刮掉,铺上一层新土,用楦板楦平。然后用生石灰把墙壁,楼板,门窗刷了个遍。小小的房间焕然一新。

房间的布置很简洁,一张八仙桌,一把靠背椅,一张木板床。

爱美是人的天性。

我在墙上贴了一张画。这是样板戏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的剧照。画面上,苦大仇深的吴清华满怀深情地捧着军旗,热泪滚滚。红旗,红衣,蓝天,美女,点缀雪白的墙壁,真是再好不过了。八仙桌上铺了一张白色的塑料布,靠墙的一个墨水瓶里插着一枝自己制作的塑料花。

门前是山。山上草木苍翠。我用排笔在雪白的门上大书:“绿草茵茵”。

公社书记下来视察,从门前经过,说:“桌上红花灿灿,门上绿草茵茵。这是书生的房子啊!”

在这样的环境里栖居,心情是舒畅的。心情好,工作起来就会有使不完的劲。

开学不久,教育部门一名干部下来检查工作。他看了我的备课本,诧异地说:“你这么快就把课备完了?”

这个教学点只有一个三级复式班。一个班,二十来个学生,三个年级。复式班的教

学需要周密安排,每一堂课你都要兼顾三个年级的教学,让三个年级的孩子读的读,写的写,一点时间都不能浪费。语文,数学,音乐,体育,劳动,门门功课我都丝毫不敢懈怠,生怕误人子弟。为了不影响工作,我尽量压缩处理家务的时间。经常吃现饭,连冬天洗澡都是用凉水。

我的学生们都很用功,连那些背着弟妹上课的孩子都一丝不苟地学习。也许是得益于练的机会多,也许是得益于几个年级的功课互相渗透,孩子们学得很扎实。期末统考——文化大革命开始以来当地第一次全公社规模的统考——这个复式班的成绩出人意料地好。小小的成就使我信心倍增。

房东一家对我很关心。老人家常常关照我不要吃得太随便,说年纪轻轻的不要把身体拖垮了。她家有什么好吃的,总要给我送一点来。一天夜晚,我在灯下埋头备课,老人的儿媳妇特地做了一碗鸡蛋面条端过来。

“你这样熬夜,要累病的。”她说。

这位与我同龄的女子,白天在生产队干农活,晚上带孩子,有时还要帮婆婆做家务。自己累得不行,还来关心我。我当时的感动可想而知。

村里的人都很友善。无论有没有孩子在我这里读书,每年正月里几乎都要请我到家里去作客。离村子不远有一个小水库,春夏季节,大雨过后,水库里的鱼溯水而上。村里总会有人不失时机地去捉鱼。时常有人送一些鱼给我。

那时候,不少男劳动力被抽调到外面修水库。外面的人来信了,家里的老人妇女不识字,必定请我去给他们读信。读完之后,要写复信。他们说,我写,写好了再念给他们听。看到他们满意,我很快乐。

我请来作伴的阿妹粗眉大眼,又勤劳又淳朴。她白天干活,吃过晚饭洗了澡就到我这里来了。我在煤油灯下写字,她在一旁做针线,做累了就睡觉。要是在冬天,晚饭后我常去她家烤一会火。我一去,她母亲总是连忙添柴,把火烧得旺旺的。

阿妹出嫁之前,要我教她绣枕套。我母亲很支持。她在白色的布料上画好图样,然后从箱子里找出绣线,花绷,叮嘱我说:“人家对你那么好,你要好生教她。”

有一段时间,阿妹中午一放下饭碗就跑来跟我学刺绣。上工的哨声一响她又跟大家一起去生产队干活。

阿妹出嫁之后不久,我也离开了这个山村。

我来的时候二十一岁,离开时二十四岁。

那一段时间的历练,是我生命里的宝贵财富。

那个大山深处的小村庄,给我留下了太多美好的记忆。

2015年6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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