缙云乡村打锡工艺的兴衰

精工煎锡白于银，巧制壶天别样新。

陪嫁候汤装玉茗，不须阳羡问龚春。

这是一首形容“打蜡”的七言绝句。小时候，经常看到打蜡老师在上道坛、前街沿行工打蜡。听见打蜡老师的吆喝声，我娘往往会拿出旧蜡壶、破蜡罐去“翻新”或“补旧”。还为将要出嫁的姐姐打起崭新雪亮的“茶壶”、“酒壶”。我们都欢喜蹲在打蜡师傅的旁边，一面津津有味地看着师傅熔解、压片、裁料、造型、刮光、焊接、装饰、打磨、雕花等各个工序，一面暗暗地顾理“打蜡老师”有没有给我的蜡“调包”……。加上打蜡“供老师”之时比平常吃得也“排场”许多，所以巴不得经常有蜡可打，有老师可供。

古老的缙云乡村历来有使用锡器的习俗，因此打制锡器是缙云民间的一种重要的传统行业。

锡器匠，缙云话俗称为“打蜡匠”或“打蜡老师”。据说旧时，江湖行帮上称之为“易邱”、“光亮窑子”。在“三教九流”里，属“中九流”。该行业供奉“太上老君”为行业祖师，部分地区也拜“白云老祖”。两位祖师爷均白发须眉、仙风道骨，一有八卦神炉，一有锤子、剪刀，徒子徒孙所制器物自然是神气非凡。据考查，在我国的商周时代，人们已经能够非常熟练地开采和冶炼锡矿。锡质温润、光亮鉴人，除了常与铜合铸青铜器外，它本身也是制造器物的重要材料。南北朝时，王室贵族常以纯锡制作牛、马、猪、羊等冥器。唐、宋两朝，民间锡质茶、酒等日用器皿已开始流行。名家认为：“锡为五金之母，以制茶铫，能益水德，沸亦声清”。不少富翁雅士称之“收贵锡瓶”，死后能有一锡供相伴，“此生足矣”!足见古人对锡质器具情有独钟。“蜡器”从明永乐年间开始盛行，并持续不断地扩展和延伸它的使用范围。缙云乡村，许多乡民至今还割舍不下使用锡器的习惯，喝茶饮酒仍以蜡壶为上佳，拜庙祭祖有一对锡烛台便算是有根基。

明清时期，锡器业已是工匠大行。他们以师承关系延续技艺，有严格的行帮规矩。尤其是缙云附近各县，师徒关系有如父子，一经确认便终身不变，业内以“行活切话”来维护自身利益。他们对打锡为“白描”，模具为“圆臼”，鎯头为“虎头”，剪刀为“仙鹤嘴”，铁架为“象鼻”，地平夹为“蝴蝶板”，火炉为“狮子头”，铁镬称“笠帽”或“蒸万”，叉刀称“老鼠尾”等;锡器制品也有业内称呼，如锡瓶为“大肚”，锡烛台为“同钉”或“耀台”，锡茶壶为“弹嘴”或“双环”，锡酒壶为“踏瘪”，锡碗为“仰承”，锡盘为“手照”等。数目往来，则以且、衣、寸、口、丁、龙、青、戈、欠、田等“切话”为隐替。

民国时期，有许多永康打蜡老师来缙云设铺开业或走家串户，并收有缙云徒弟。据缙云乡风，锡匠学徒要有中人做保，立有拜师学艺字据，三年期内生死天定，吃、住由师傅包干，每年冬、夏两季各有一套衣服，过春节有压岁红包大洋1-2枚。徒弟日常除学艺外，还需帮助师傅做些家务，三年学徒期满，还需“谢师”一年，其后便可受雇或自立门户。缙云锡器店多为临街而设，亦铺亦坊、设施简陋，木制橱柜摆有成品或半成品锡器，柜台外即是作坊。一般顾客可现买成品，也可现场按样定制，特别是旧器翻新，讲好差价互补亦可照做，经营手法十分灵活。缙云锡匠对锡质的好坏，仅凭肉眼即可作出判断，将其分为点锡、对锡、皮锡三种，前者颜色似银，质地柔软、纯正，富有伸展性。制成锡器后，色白质细光泽耀人，为上佳材料。后者色暗质粗，泛黄色、含有糙铜铁，无韧性易脆断，俗称“狗牙齿”。缙云一些规模较小的锡匠，仅在家中或挑担下乡揽活。缙云的锡器主要有两大类：一是祭祀用器，如香炉、冥供、烛台、花扦等;二是生活用品，主要有茶壶、酒壶、水壶、汤壶(暖壶)、贮罐、火锅、烟盒、粉盒、杯盏、夜壶、痰孟等。过去，缙云一些有钱的人购置锡器，以24件为一大套，若购置半套为12件，小半套为6件。平民百姓购置不起大套件，但在儿女婚嫁时一对锡烛台，两只茶、酒壶均是必备之物。打制的锡器，造型美观、独特，极具乡土气息。因锡质柔软易于浇铸和模压成型，故锡匠有“蜡匠”之说，工艺流程主要为：熔解、压片、裁料、造型、刮光、焊接、装饰、打磨、雕花等，甚至还可用锡包瓷、锡包玻璃、锡包铜等工艺。目前锡器现留存于世的以清代和民国时期的居多，明代旧器已极少见。缙云城乡的锡器民俗文化内容十分丰富，精美的锡器多配有图文，如烛台有雕刻或镂空的“福、禄、寿、喜”等文字，锡器上常见图案有：龙凤、仙鹤、喜鹊、兰花、水仙、牡丹等珍禽异兽、花鸟鱼虫、神话传说、民间故事等，散发着强烈的民族文化气息。

解放后，缙云锡器业因原材料不济而陷于疲软。当时，锡为国家稀缺工业物资，市面严格控管。1953年，地方政府鼓励和帮助锡匠改行，老匠人亦很少收徒。文革时期，传统锡匠受到冲击，基本从市场退出。加上改革开放以后，塑料、不锈钢等产品的实用性逐渐替代了“蜡器”，所以目前打蜡的能工巧匠越来越少。特别是五六十岁以下的“打蜡老师”少之又少，况且也都是在家中偶尔帮人加工或翻新锡器。挑着打蜡担子，边走边吆喝“打蜡哎——补蜡壶哎——”走村过户的打蜡踪影几乎消声灭迹了。诚然，五花八门的“蜡家伙”和街沿头“笃笃笃”的打蜡声，却还是老年人挥之不去的美好回忆……。

钱塘丐叟 应子根 2016年10月19日10:11: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