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散文随笔

乡人王金锁

本文已影响 3.9K人  靳文亚

他是我的老乡,大约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出生,16岁患伤寒,落下腿疾,个子也就一米五左右,靠拄着双拐出入。一生未娶,2010年3月去世,也有村人叫他“罗锅儿锁”。

乡人王金锁

我知道这个人的存在,是我小时候在村子里跑着玩,经常看到大队部南边一溜儿光滑的石头上,混在老人们中间的,有一个竖着拐棍、脸色有些灰暗、腰板很生硬的人,他就是残疾人王金锁。不知道当时,他看到我们撒欢似地奔跑,是否怀念自己的健康时代。我1984年夏天进入石井中学任教后,发现同事刘春福、王贤等人,说的“老王”就是王金锁,学校东侧用废旧汽车棚儿改装的修理间,电视、钟表、手表、收音机、录音机等电器都可以修理。

第一次走进去,发现里面有些杂乱,不大的空间要摆上桌子、床和简易吃饭的地方。当时,他的妹妹也来送饭,更多的时候,早晚应该是凑合着吃的。我的师范同学吴宝君,当时也在这个学校任教,我们不断的请教、结实外来的文友,比如王各庄村的王登科。原来,王金锁也爱好文学。吴宝君、赵新士、我和王金锁联名呼吁成立满城县文联的信,很快在保定市报发表,我不久又在该报发表了《再次呼吁成立满城县文联》。

很快,知道了王金锁有一定的文学功底,在村医疗站呆过,在本村文艺宣传队干过提词儿的差事,给附近的剧团写过剧本,会的样数不少。他的口头文学,也许是更吸引人的,从风花雪月,到离异反目,从暴发户的修养,到老实农民的诉求,等等,他说得头头是道、有板有眼,都可以是独立成章的精彩故事。而这,正是我缺乏的,他等于帮我开启了认识乡村的一扇窗子。

我1987年8月调入东渝河学校后,那时县文联已经成立,城乡文学艺术创作如火如荼,本县文友也加强了联系,文学社团如雨后出笋。他家是发媗的门洞,屋门还有闩,院子里有一片旺盛的竹子,春天里的石榴树也满是火红的花。那时,他家去人不少。王金锁倡议,我们村的几个文学爱好者共同成立了伏流文学社,并油印了多期《乡土》小报。我担任的是刻印任务。他显然要考虑过日子挣钱,尤其是动了大手术后,花掉了大部积蓄,于是在石井村卖过鲜奶,在本村道边盖起了门脸。后者是很有眼光的投资,尽管当时他真的没有钱了,甚至曾经借我50元应付而日后一直称谢。

这个门脸,主要是理发,王金锁在那里居住,兼顾以前的修理营生,那里也是人们闲聊的好去处。先是自己改装了一辆脚蹬三轮车。但进村、出门,是需要有人照顾的,他的小妹花枝、同学杨玉福和我,都曾经或步行、或骑车子,协助他走过坡坎,到过保定的教堂,去过外乡修理电视。他曾骑着这辆车子在县里的一个福利厂上班,干的是技术活儿,也曾在县外开摊修理电器,但挣钱不乐观,无奈退回到老家。他的母亲,一直起早贪黑地出入地里干活,在家照顾儿子的饮食,虽然腰有些驼了,但比同龄的老年妇女们要健康得多。

我尽可能给与他帮助。我的父亲办的是退职,每月给的生活费不多,但很多年里可以报销三分之二的药费。很好操作的是,我们村头的诊所那椭圆形章也行。王金锁长年吃药,我给他报了一些,但忘记了从哪年起叫停了这种优惠,我没有报销的票据至今还保留着。后来,他买了一辆几近报废的车算代步,烧柴油,但上长坡时需要推一下。毕竟是进步了,他拉着我们去协义村找一个同样残疾的文友,拉着人到县城看电器,也很风光的。他最后的车是柴油小三轮,比较机动灵活的。在秋风瑟瑟的某天,他用这辆车拉着我,竟然去了易县,看了看有些破旧的荆轲塔,并希望去更远的地方多走一走、看一看。在我搬入新居后,他也是开着这辆车,拉着本村的一个同学,来我家“上庙”,那种精神很可贵的。

我写了一些关于乡土的东西,是受王金锁影响的。在我看来,他的脑子里有无数的乡村故事,稍加整理就能发表的。他写过乡村的小戏本,加上接触面广,谈吐带点文气,天干地支、阴阳八卦、婚丧嫁娶等,都能插言,下棋的水平也属乡间上乘。2008年前后,他应我之约,也是响应我县编辑出书的征稿,写了一组民俗散文。我为他打印了,觉得很有价值,他的作品也不断编入一些集子里。

对于生命,他体验过常人没有过的痛苦,从没奢望要长命百岁,只是以他的父亲寿命的五十几岁为参照。前年春天,我去县医院看望他,他说这次是挺不过去了,太发憋,但心里是清楚的。没想到,几天后,老家打来电话,说王金锁去世了。他的寿命超过了他的父亲,但没到花甲之年。村里人都说,王金锁喝的好茶、抽的是好烟,别看腿脚不服使,但没有冤枉那张嘴。也有关于他的情爱传说,我觉得他和所有人一样,有爱的权利,有正常的欲望,同样可有自己的感情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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