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兰

第一次见到美兰，是在我和妻子谈恋爱的时候，那年她十一、二岁。那一年的夏天特别的热，她怯生生递了一把芭蕉扇给我的情形，使我对她的印象特别深。她大大的眼睛，圆圆的脸，白白的皮肤，齐齐的留海，鼻梁虽有点塌陷，但模样十分可爱。美兰是妻子的姨表妹，听妻子说，她小时候因患气管炎，注射了过量的青霉素，影响了她的成长，导致她有轻度的智障。

今年春节，在一个农村亲戚的婚礼上，我又见到了美兰。她模样改变不大，好像只长胖，不长高，而且胖了有点过分。她穿一件大红长款毛衣，脖子上围了一条鲜艳的围巾，用岳母的话讲，她就是个地道的“滚地龙”。和初见时相比，美兰变的更加活泼，话也很多，嘴巴也甜，好像全家人的话全被她一人说了似的。见到我，像是见到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样，一会喊我“姐夫”，又一会喊“表哥”，一会又喊我女儿“表妹”。看到别人在笑她，羞得满脸通红，连声说“错了，错了！”。她还记得并向人介绍说：“表哥的歌唱的好听呢！”

美兰家住八卦洲，她家里很穷，母亲患有慢性胃病，久治效果也不好，后来在村民的鼓动下，信了基督教；父亲前几年，因癌症去世；一个哥哥成家后，日子过得也很紧。这些年农村许多亲戚房屋拆迁，生活条件好了，可总是没能拆到美兰家住的地方，弄得美兰母亲整天愁眉不展。美兰似乎一点也不在乎，照样每天窜窜门子，嗑嗑瓜子，每星期还去跳舞一两次，三步、四步都会，最拿手的是南京小拉，还热情地邀请我跳。

乘着美兰开心，我问她：“许多和你差不多大的都结婚生孩子了，你怎么还不结婚呀？”我知道美兰结过一次婚，但没领证，后来男的不知什么原因跑了，为了这件事，南京电视台《法制现场》栏目组还采访过她。我又问她：“去年不是有个皮匠想和你谈的吗？是你嫌他是瘸腿，才不想和他谈的吗？”听美兰母亲说过这事，我才故意问她。她说：“我不想结婚，结婚就不自由了，也不能想玩就玩，想跳舞就跳舞了！就像前些日子，朋友邀我去镇江玩了四天，如果结了婚，那还能说走就走吗！再说是娘娘介绍的，如果将来闹了矛盾，不是让娘娘过口吗！”她说地挺在理的，一点也不像个智障的人。

我还想追问她，但看她不想说的样子，也就不问那些不愉快的事了。她专挑开心的话题说给我听。她换了个话题，兴高采烈地告诉我说：“春节前八卦洲街道发给1600元，平时每月发600元”，她边说边让我看她胸前挂的残疾人证牌。“我坐车不要钱，以后可以经常拎鸡蛋送给大姨妈吃了！”

美兰单独居住，一人饱，全家不饿。最喜欢她养的一群鸡，每天从鸡窝里收鸡蛋是她全开心的时候。她养的鸡是地地道道的，极其正宗的草鸡。她的鸡下菜地或稻田，村民给予了极大的宽容，毕竟她是个有轻度智障的人，谁和她计较呢，但美兰心中有数，或多或少的送些鸡蛋给村民，我想，这是她表达欠意的一种方式吧。她的鸡蛋从来不卖，大都是送人或自己吃。她笑着告诉我：“去年刚开始养了几十只，后天死了十几只，又被黄鼠狼拖了几只，现在就剩下八只母鸡，一只公鸡了”。她的话语中处处流露出快乐，纯真与善良。

美兰幼年的遭遇是不幸的，但她却丝毫感觉不到不幸，这是悲哀，但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从美兰身上表现出来的是人性的真善美，从她身上我感受到了“人之初，性本善。”她对她母亲说：“大姨妈对我最好，最喜欢我。”每次她母亲进城都会拎美兰捎来的鸡蛋，我也沾了她不少光。春节前，她母亲不仅带了鸡蛋，还带来了两只老母鸡，给我们一只。岳母说，吃她的鸡和鸡蛋有点干部丧德了，但如果你不吃她的，她就跟你急。岳母每次去洲上，也编了许多理由给她一些零用钱，或给她买两件衣服。

妻子对美兰说，等春暖花开，我和你表姐夫要去八卦洲，顺便到你家，也顺便看看你养的鸡。美兰像个八九岁的孩童一样，拍着手，跳了起来。我再次打量一下美兰，只见她从头到脚都有红色，红外套，粉色围巾，一双红袜子，腰间还系了根红带子。

莫非今年是她的本命年吧！美兰母亲在一旁对我岳母轻声的说道：“这个不晓得烦神的丫头，今年不知道能不能碰上好的运气呢！”我心中答道，她一定会的，因为上帝更怜爱善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