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散文随笔

冤家——陈翔

本文已影响 2.6W人  白芷儿

刚认识陈翔,是因为我抢劫他。

冤家——陈翔

那天,我和村里的几个女孩,刚走到镇里的商店(那时叫供销社)门口,听见后面有人高声喊:“穿红衣服的姑娘快跑。”我们回身看,天啊,镇上的一女疯子朝我们过来了,她看见穿红衣服的人就打。那天我穿了一件红色夹克。我拔腿就跑,疯子在后面追,慌忙中我的一只鞋也跑掉了,我顾不得捡。

有时,我真的挺佩服自己,每次情急的情况下,我都能想出对付的高招来。而且,动作麻利。我这一生的几次英雄壮举都是在情急的情况下做出来的。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和邻居家的女孩,把另外一个女孩打了。要知道,那个女孩可不是一般人的孩子,她妈妈是村里有名的女魔头。谁要是打她家的孩子,那就倒霉了。

她打过很多别人家的孩子。奇怪的是,那些被她打的孩子的家长都不敢找她理论。所以,很多孩子都不敢惹她的孩子,偏偏我们两个胆大包天不识相的家伙,在太岁娘的头上动了土。我们打完那个孩子后,进了我的一位爷爷家里玩。那个爷爷很老了,白天就他一个人在家。过了一会儿,我的同伴说:“咱两出去看看吧,一会儿,她把她妈妈找来了,爷爷可保护不了咱两。”

我们两刚出来,就看见那个孩子领着她妈来了。她妈气哼哼的走来,嘴里说着:“哪儿呢?哪儿呢?”

我们跳到爷爷家的南园子,穿过园子,跑进了两家园子中间的一条小胡同里,胡同两边都是两米高多高的墙,也不知道谁那么闲得无聊,在胡同里又用树枝截了两截,那树枝墙也都有两米来高。那天,我们真的比猴子都灵。那么高的树枝,用手扒拉开一点,嗖,就跳过去。上体育课从来没那么灵过。如果,不是着急,我想我这辈子也创造不出那样的奇迹来。

这次,被这疯子追,打破了哪次的跳高纪录。

眼看疯子要追上我了,我看见,路边站着两个人。其中的一个手扶着自行车。我跑到他们跟前,不由分说,把衣服扔给那个人,顺手抢过他手里的自行车。

我骑着车子跑出去一截路后,突然想起来,自己平时不会骑自行车。这一想起来,完了,不会下来了。啪,连人带车子一起倒了。我坐在地上回身一看,哪儿还顾得上摔的疼不疼啊,我笑得差点肠子都直了。只见那个疯子,用我丢掉的一只鞋,左右开弓在打那个被我抢车子的人,他用我的红衣服蒙住头,左躲右闪。

疯子被后面赶来的家人拉走了。我推着自行车,光着一只脚,走到那个人身边,弱弱的道歉:“对不起啊,谢谢你的车子。”那个人恶狠狠的瞪视着我骂了一句:“你是什么东西啊?”我一听心里既不服气又有些生气。所以,也还了一句:“我不是东西。”

他一听哈哈笑起来,我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有点想打自己一嘴巴。这时那人说:“‘不是东西’,我明天告你抢劫罪。”这下我笑了:“告吧,告吧,你去法院说,不是东西抢了你的车子。”

说完,我穿上一只鞋,从他手里一把夺来自己的红衣服,往肩上一搭,扬长而去。

从此,我会骑自行车了。

过了一段时间,我去镇上的一所小学当老师,和那个人成了同事。这才知道他叫陈翔,比我大三岁,师范学校毕业。他教五年级,我教三年级,在办公室里我们俩坐对面。这样好戏就开始了。我们两天天因为一点事就吵吵闹闹的,什么都互相挣个没完没了,用讲笑话的方式损对方。我们吵架的时候,最可气的是我们的老校长,不管不说,还笑眯眯的看热闹。陈翔最可恶的一点是,永远管我叫:“不是东西。”当然了,我也不示弱,永远管他叫:“绿豆眼儿。”我常常大喊大叫:“苍天啊,‘绿豆眼儿’出生的地方为什么让我出生啊?”这是我从村里老人那里学来的一句话,用在这儿再恰当不过了。

但是,我们两都属于没心没肺的类型。他爱喝茶,有什么好茶叶,总是不忘记分给我喝。我有什么零食,也总是分给他吃。一边分吃的喝的,一边还要吵架。分给对方的吃喝,永远堵不住对方的嘴。

那年过年时,我去姑姑家拜年。姑姑家在镇子的南面村里住,我家在镇子的北面村里住,两个村子相距四公里。我步行走,刚进镇里,迎面碰见了陈翔。他骑着自行车。大冷天帽子也不戴,大棉衣也不穿,一套崭新的藏蓝色西服,就那么得瑟的迎面过来了。他下来问我去哪儿,我说明后,他说:“你先慢慢走,我到前面办点事,马上过来。我正好要去那个村子里的同学家。”

我一听乐颠儿了,大过年的运气真不赖。还慢慢走啥呀,干脆站在路边等吧。没等多久,他真的过来了。我毫不客气的坐在他后面。快到姑姑家时,有一截上坡路,我想这是报复的绝好机会。快到坡顶上了,我假装才发现的样子说:“呀,上坡了,我下去不?”他说:“不用,上来了。”我那个偷着乐呀,真比过年都高兴。

开学后,我把这事悄悄讲给老校长听。最后我得意忘形地说:“报复人的感觉太神奇了。”我们校长听完了,竟然没表扬我。只说一句:“傻丫头,快看你的学生去吧。”我不服气的一撇嘴。

那年的九月份,陈翔调到市里去了。他走时,我去车站送他,路上我高高兴兴的对他说:“‘绿豆眼儿’,你走了,我的太阳出来喽,真高兴啊。”他说:“见不到你了,我的星星、月亮都出来了。”

到了车站,他从包里拿出一只钢笔送给我:“哥们儿,做个纪念吧。”我接过钢笔鼻子一酸,眼睛一红,差点流出泪来。他却笑嘻嘻的说:“所以嘛,对有些人平常不能太好,偶尔好一下,就算钢铁做的人,也会感动得五体投地。”我一听破涕为笑:“去你的吧,谁感动了?”

他上了车,打开车窗,冲我挥挥手说:“‘不是东西’,不要放弃你写作的爱好啊。”

车,一路烟尘而去。“‘绿豆眼儿’,一路顺风啊!”

回来的路上,我仿佛丢失了什么,心里空荡荡的。感觉心中的某一根神经断了。脚步那么沉重,那么沉重。于是,坐在路边的树下哭了一场。

哭好了,我站起来,摇摇头笑了。

我们只是冤家,怎么抒情得跟失恋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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