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散文随笔

重走古驿路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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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走古驿路之二

重走古驿路之二

白鹤铺

白鹤铺原为衡祁古道驿站,旧址位于水口医院,民国政府为了长期抗战,修湘桂铁路,初步决定在老白鹤铺背后黄珠坪建一车站,“白鹤铺站”,当地财主唐晴川考虑到建站要占用大片稻田,于是用钱买通工程师将火车站移二公里至现在白鹤铺镇。老火车的站房现在还保留旧貌, 两栋红砖瓦房, 站坪上有一棵大乌柏树,月台上有一棵大樟树。最初客车通往衡阳、桂林、湛江、南宁,附近鸣鹿桥、金桥、丁字桥的旅客上、下车,便有了人流物流,便有了小镇。

我祖父出生在车站旁边的谢步塘,我爷爷刚成家那阵子,便抓阄捡到书屋岭的庄房,爷爷四兄弟,他是长子,反了四次,最后还是捡到这里,便离开了谢步塘。最初的肉铺就在谢步塘的铁路边,两个人合伙开了一爿小肉铺,房子是用石头垒起来的,一天房子突然倒塌,一个屠户当场毙命,原来是他们杀了一头五爪猪,另一个屠户放下屠刀,拜摇鼓佬的游医为师,做起了土郎中,医治发烧采用放血疗法,把破瓷碗敲碎,选用那锋利的瓷片,刺破指甲基部下面的皮肤,污黑的血便流了出来,并且在额头的中央戳好几下,流出汚血,把公鸡的鸡冠咬破,把鸡血凃在额头上,小的时侯,我经历过,疗效不错,他也采集干枯的青蒿(他称之为满天星),俗称蒿枝杆,都是野生的,应该不是用来治疟疾(俗称打摆子),乡间治疟疾而是用蛇蜕,把蛇皮缠绕在疟疾病人的脖子上,便不再打摆子了,应该有效,扯了这么远,主要说明民间医药在人类历史的贡献。

奶奶是深塘湾人,口才很好,那时春节舞龙耍狮,都是她一个人出面应酬唱和,很多读书人都败下阵来, 耍到太阳下山,才让他们离开,后来,舞龙耍狮的人都不敢进院子了。奶奶在家捋麻纺纱,养猪婆。渐渐地买了几十挑谷田和好几座山,还种了族上的几十亩祠田,种莲子,放鱼,放牛羊,增加水车,风车,磨、碓、推子等农具,农忙时请短工帮忙,我爷爷读过三年书,我大伯读了九年书,二伯、三伯和父亲读了四、五年书,大伯当起私塾先生,把庄房拆掉,建成一横四纵的庭院。砍掉屋前脚盆粗的石楠树的枝桠,我奶奶的眼睛瞎了。

湘桂轶路一通车了,我家便在白鹤铺火车站斜对面的公路旁买了一丘田,修了两壕铺子,一直是改革开放前镇上最好的铺子,是开伙铺和酒庄,在铺子前搭一个棚子,便是小镇的市场,我爷爷便成了行老板,主要贸易为鸡、鸭、蛋、大米。数蛋,每一百个收二个,量米,十斗收一升。那时,鸣鹿、罗云、金桥、鸟江、归阳、河洲的旅客和商人都在这里上、下车。

后来,日本人来了,我奶奶听到白鹤铺炸轶铁桥的声音,为了免受日本人的凌辱,上吊自尽了。奶奶死后,便停柩在堂屋里,一家人白天躲到戴家冲去了,过了几天,便请人抬出去,不敢过铁路抬到吃塘庵的祖坟山去,便浅葬在沙斗岭一丘田里。

一年之后,日本人退了兵,大伯在白鹤铺吃塘庵塘边的亭子里开馆教书、一边经营中药铺,二伯便继续开店,赶墟时, 便到洪桥观音桥集市当牙纪,他们便不到三十岁相继去世了,大伯母带着一个儿子,后来儿子也死了,大伯母便改嫁了,二伯母带个一个女儿,女儿三岁时,二伯母也死了,堂姐便被她外公李芳亮带到洪桥河龙街去了。

三伯也只生了一个女儿,再也没有生育。

爷爷佝偻着腰,坐在屋檐下,看着莲子田和竹园,顽皮的孩子摘了莲子,跳进池塘里。屋子里空空荡荡,父亲和我大姑妈一家在白鹤铺熬酒卖,不知爷爷当年是怎么想的,把铺子给了堂姐,58年吃食堂饭的时候,爷爷去世了,60年,堂姐把屋卖给了供销社开伙铺,得600元钱,那吃的东西很贵,鸡蛋五毛钱一个,三伯母总骂我爷爷沒有后眼珠子,为了争另一间铺子,父亲和伯父经过一场官司,三伯父住在白鹤铺,我家便住在瓦岺,后来,父亲也把一半老屋卖了,再后来,又倒了一排横屋,我母亲便把屋进行改建,只留下四间屋,其他的都卖了,买米过生活。三伯父死后若干年,三伯母住进了洪桥女儿家,把铺子三万块钱卖掉了,新屋主对房子进行改建。

在镇上,江氏兄弟经营打铁铺,周家经营饭店和建筑,李家经营五金、日杂,本地人经营旅馆、餐饮、南杂、理发店等。

后来,陆续有了养路工区,公社、供销社、食品站、养路工班、乡政府、镇政府、加工厂、医院、邮政、派出所、学校、信用社、供电所等,小镇的房子也越建越多。

记得铺子一边是四扇可以取掉的大门,一边是可以打开的木窗板,楼上有晒楼装好木栏杆,一直有一个裁缝铺(1947-----2000),几乎当地有名的裁缝都在这里开过店,阶矶上是两个剃老匠的挑子,别一面是日杂、陶器之类的东西。铺子屋后围墙内靠山有一个很大的园子,里面种植蔬莱,栽着一棵臭皂柑和两棵无花果树........ 还有一座可移动的木厕所。屋后是长满青松的牛头山,在山顶上耸立一个碉堡,很远就可以看见。

现在,也许人们记不起那间小铺,但它却在我的记忆中,留下许多温馨的回忆,几岁时,伯父给我买那种纸包西瓜糖,舍不得吃,放在土砖垛里藏起来,晚上回家时找不到了。那时,322国道还是砂石路,路边栽着苦楝树,路的两边还是稻田,三伯父在田里牵着牛撡砖泥,把砖泥挑上来,用抹过的梧桐树皮水的砖匣子放砖,在太阳下晒半天后,下午再用那把日本刺力削掉砖的裙边,后来这把带铁鞘的刺刀就是三伯父送给我的唯一的东西。

到火车站看露天电影,看的是人生第一场电影,一个月一次、二次,成为少年时期最快乐的时光。第一次在小站坐火车,一次一位女同学帮我买了火车票,后来,她便成为了我的老婆。

八六年我写过一篇散文

到白鹤铺伯父家,在屋子吃完晚饭。

从厨房里走出来,看见的都是黑的,黑的山、黑色的树,黑色的原野,黑色的苍穹,只有一丝灰暗的光亮,这是薄暮的回光返照,它不能使我们分辩出色泽,不过,还可以看见那山上挺立的,那稀疏的树,铁路旁边那一排笔直的木电线杆,和铁路站台修剪很整齐的女贞树,还有,车站的后坪上一棵大乌桕树下公共厕所的墙是白的。最黑的要算从门前蜿蜒而过的柏油路面,它在黑暗中放着光,象一条灰亮的带子,这种光虽然是淡淡的,但也能隐隐约约照出行人的影子,它把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这时却很热闹,不时有汽车从前面322国道开过,两条强光照着白色树叶的底部,把厕所照得雪白,而路面越来越黑。

“汽车真多啊。”站在对面的归阳女子说,她是伯母的表外甥女,她跟她爸、她哥在谈什么,无非还晓得鸭蛋好卖,赚钱多。过几天双抢了,做卖买的人少了,能多赚几个钱,我对此毫无兴趣,只有在他们问他一句,只答半句,有时干脆“嗯”一声。

而三岁堂外甥,坐在裁缝的案桌上耍舞弄拳,把一把纸包糖撒在地上,在上跳呀,翻呀,笑呀。

他很怪,那个归阳女子说了他一句不顺心的话,他就说:“你你....讨个老婆。”

“哦,波徕仉讨老婆了。”

“你,你,两个婆。”他用手指着我和归阳女子说。我并没在意,而那女子那是笑,后来不好意转过身去,装做寻找什么东西,在一个黑皮包翻着。

后来,来了两个顾客,她们是母女两,买一双祙子走了。

觉得没有意思,和他们在一起还有些拘束,于是向马路走去。

星星己经在天上眨着眼睛,月亮升起来了,好似一个晶莹的黄光罩在灰色的云里,只裸露出而弯弯的一勾,北面是灰色的苍穹,而南面,剩余的残霞,虽然毫无光亮,但红的颜色更浓,在这红色的底板上映出那山,树木和房子。这是一幅巨大而瑰丽的红黑画,红的色彩从树木的枝条间,从山的顶部,浸润出来,这是任何高明画家也画不出来的色彩。

前面有人。

两个姑娘,根据她们的声音和身影判断的,正在学骑自行车,一个骂道:

“圆北瓜,还没有学会。”

在那公路桥边,有一棵钻天的小叶树,从这树的空隙里望过去,真进入小说描绘的境界星星在对着我眨着眼睛。

觉得无聊,便横过铁路,走在那洒满月色的田野上,村庄和祠堂里亮着灯光,萤火虫在小河边的草地上飞着,我走了三里路,回到家里——书屋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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