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散文随笔

老客儿

本文已影响 2.37K人  沙漠之狐

二十年前,我在S校做了老师。隔壁是一位头发眉毛全白,穿中山装,习惯把纽扣一直系到颌下的老者。他便是学校的司钟,人称老客儿。大抵众人叫惯了,他也欣然接受的缘故,便没人再对其真名实姓追本溯源,更不必提他的妻儿。毕竟在这个大集体中,他是那么的平常,平常的像一片树叶。

老客儿

提起老客儿,在本校实属“多朝元老,骨灰级人物”。校长大人曾带了政治任务多次和他座谈,换句话说是哀求他老人家尽快“下野”。不想,老客儿横眉冷对,眼睛溜圆,嘴唇颤抖,恨恨然:“你让我退行,你把那个带钢印的批文拿出来,我马上就走。”两只手还在空中笔划着,煞是庄重。校长大人摇头叹息,甚至还带着几分罪过,悻悻而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老客儿的钟声那是比中央电视台的报时还准。没事种菜、提水、劈柴、做饭,不紧不慢,有条不紊,小日子过得实为惬意,高兴起来还要哼唱一段老掉牙的小曲。闲暇之时,在校园里闲逛:拔草,平坑儿,关水龙头……间或,和着叽里咕噜的唠叨将脚下的小砖头儿抛向远处的墙根儿。偶遇校长,他总会咧开干瘪的嘴,点头示意。校长大人也笑了,不过笑得比哭还难看。

一日,风狂雨大,眨眼学校成了一片汪洋。我等促室聆雨,教室亦是喧闹一片。想必今天的老客儿要晚点儿,我们的课也要推迟喽!铛铛,铛铛,声响震天,一时的窃喜变成了“仇恨”。但见老客儿身着雨衣,脚穿雨鞋,披挂整齐,手持铁锤,神气十足,那气势绝不亚于一位发号施令的将军!霎时,唏嘘停了,嬉闹停了,唯有那风,那雨!

转眼已是期末,大家一致推选老客儿为劳模。那天,他捧着鲜艳的大奖状,咧着嘴,开心的像个孩子。也许校长大人也忘却了“前嫌”,特批:再追加奖金“20元”。不想老客儿竟翻了脸,几乎是奔到校长室,愤愤然:“当劳模我不反对,当劳模还要钱,这还算什么劳模?真是的!”说完,把钱啪地拍在办公桌的大玻璃上,拂袖而去。校长大人木然!回家把此事告诉了老伴儿,老伴儿竟然说:“该,欠该!谁让你惹那个老怪物?”

蝉鸣蟀唱的晚上,星斗弥漫了天空。老客儿抱着个宝贝收音机,坐在门前的月台矮墙上闭目打坐,超然物外。偶尔也会跟我们絮叨,什么挖海河,挖水井,拉大车,住牛棚……那个“伟大”的时代距离我未免遥远,于他却是刻骨铭心。每每此时,我总会想起他宿舍摆放的一大摞《红旗》杂志,也许那里面才能找到那段难言的历史!

时光的年轮一刻也不肯停息,转眼又是一个秋。残阳中,舍门紧闭,孤钟静穆,秋叶飘零。老客儿病了,病得很重,是被惨白的“120”拉走的。伴着种种不详的猜测,日子一天天过去。铃声暂时换成了哨子,没有了节奏,没有了响亮,没有了生气。

大略是一个月后的傍晚,放学的钟声再次响起,全校上下足足出了一惊。大家几乎是狂奔出来:敲钟者,竟是老客儿,精神亦如往日!那天,恐怕是校长大人嘴巴张的最大的一次了。老客儿把送他来的面包车引到校长室前,司机小伙儿麻利的从车里搬出个大纸箱,打开一看,竟是一套电铃设备。听小伙子说,是老客儿没事听广播自费购来的。面包车走了,也带走老客儿,校长手里拿着老客儿的辞呈!老客儿真的走了,不会再回来。校长如愿以偿,可他的脸上分明写着悲伤!

翌日,电铃声声,响彻全校,那口老钟和那把铁锤永远的退出了历史的舞台,老客儿也如一仙翁,飘然逝去!

作 者:朱平,男,1973年生,笔名“沙漠之狐”,中学语文教师 ,善教写作亦钟爱写作。喜欢与生分享小文,偶有小作见于报端,影响甚微,故不必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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