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里的鸟

少年的光阴，不免是懵懂又饱含着向往的。逢了那朗晴的黄昏，总爱着一个人安静地瞧着天空发呆，寻思着遥遥的天的尽头，会是怎样的一种光景?那翳翳的云的背后，会是怎样的一个所在?据说，那里有人人憧憬的天堂呢。可是我稚嫩的脑袋瓜总也想不明白，又有怎样的法子可以去得那天堂里瞧一瞧呢?在那天堂里生活的人们，想必是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罢。

天地的交际处，有飞鸟的影子掠过 。高高的，仿若就飞在天堂的门口。于是我便想那鸟儿莫非就是穿梭于天地间的天堂的精灵呢?那麽的轻灵，那麽的美丽，那麽的遥不可及?不由得羡慕极了那些鸟儿，可以在天地之间往返着---哪里有乐趣，便寻了哪里去，自由自在岂不快活?总寻思着会不会有那麽一个鸟儿下来驮了我去，也去那天堂里观一回光呢?然我晓得那终是不可能的。权当做一回梦罢。

那麽，天堂里究竟有没有鸟儿呢?我并不太确凿的晓得。我所晓得的便只有一种鸟儿是生活在天堂里的，那鸟儿唤作凤凰。据说每逢那凤凰生日的时候，照例是会有许多许多的鸟儿来为她庆祝的。彼些鸟儿们又来自何方呢?想来，天堂里必定是还有别的鸟儿的罢。可是那些鸟儿又都栖于何处呢?为甚么我不曾得了一丁点儿的讯息呢?

我又听说那凤凰倘下得凡去，做了凡人，照例是要给皇帝做老婆的。那麽，那些别的鸟儿莫不是也跟着去了人间，要给地上的人们做老婆的呢?我想大概是如此的罢。

那麽，在这世间行走着的每一个女子，原来都是天堂里来的鸟儿呢。

难怪 一个个都是耀眼地美丽着，顾自张了翅膀，招摇地在大街上飞来飞去呢。直瞧得我眼花缭乱，心思非非着。

我不禁欣喜莫名了，只愿着自个快快长大，好让自己也去捉了一个天堂的鸟儿来。翻开了伊的皮毛，仔细地瞧瞧究竟是怎样的一付模样呢。

然而光阴蹉跎了数十年，也不曾捉得了一个在身边。不禁胆战战而汗涔涔了。那鸟儿翩翩然地只顾在我身边飞舞，挥痛了双臂，感觉里总似已握在我手中了的。张开了手，又分明地是空空如也。徒劳了许多回呢。莫非，这天堂来的鸟儿，善于变化，竟不是我这凡人可以捉的罢?总是无法可想了。

过去里的几次，我就只是和伊面对着，以为这回总算是能够捉住了的。然我分明地瞧见伊的两眼中幻化出了一双翅膀，负了伊的心，扑棱棱地 ，越过了我的身背，兀自去了。待我回得头，早去得没影儿了，不晓得去了哪里。许是回到了天堂，伊来时的地方罢。那么，我又如何想得出法子把伊寻了回来呢?譬如孩童失了心爱的玩具，譬如和尚丢了信诚的经卷，心里总是耿耿不能释的了。

因着失的多了的缘故，便不再寻着少时的梦了。那海市蜃楼的天堂，我终是寻不来一个梯子可以爬得上去。那似有若无的鸟儿，也总归是命定的我不能捉。既如此，又与我何干呢?低了头，独行禹禹，只顾行自己的路罢。那些个从小便做起的幻梦，终究仿佛白纸的模样，变不成喜日里欢心的对联呢。

一路行一路撕碎着，在从天堂吹来的风里漫空的飞舞，竟似鸟儿一般。绕了我左右，上下翻飞不已，竟不肯去呢。我怔怔着，瞧得发了呆。莫非，这已是我追寻了许久的鸟儿么?那从天堂里飞下来的鸟儿竟已化身在了我的手中么?

日程往复着，记忆里那个瞧着天的少年，也日渐地模糊了他的影子呢。那一些懵懂，那一些向往，那一些怀念，在岁月的途中，渐渐地也去得远了罢。

依旧会有美丽的鸟儿在我的路上飞来飞去罢，我没有想过。终归还会有那麽一个鸟儿，因着没有在凡间做过人的老婆的缘故而回不到天堂里的罢?那麽，我便舍了身，送伊回去天堂罢。-不晓得，伊可愿意被我捧在了手心里呢?

如是，我便等着那一个罢。

然心究不能平的，是那些少时耳熟了的传言，都是骗人的罢。我却期许艾艾地信了几十年呢。莫非这光阴终是虚度了的?莫非我心憧憬的天堂，莫非我心喜爱的鸟儿，终究只是我心中的幻觉罢。我不禁茫茫然了，那少时的云翳依旧挡了我的视线，我的自认已炼就的深邃目光，终究是不能瞧见来自远方天堂的翅膀的影子罢?

于是，我愿意请教这世间聪明的人们呢，有谁能够告诉我，那天堂里究竟有没有鸟儿呢?抑或，原本就没有什么天堂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