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散文随笔

将记忆永远留在夏天

本文已影响 1.46W人  华子

1

将记忆永远留在夏天

傍晚散步经过公园的池塘边,看到姜花,那种像蝴蝶扑翅的花,于是我突然想起安迪。

夏天的记忆总是那么鲜活,像天边翻腾的火烧云,像夜空闪烁的星辰,像梵高色彩绚丽的抽象画,像我心里盛开的繁花。

不过两年之前,却有种隔世的距离感。那个时候,也同现在,是夏天,热浪滚滚的六月。高考结束不久,在学校附属的补习社,有同班同学婷和敏。负责人杨是我遇见过最难以忍受的上司。作为教育工作者他完全背道而驰,在他眼里我只看到生意人的市侩,欺诈,吝啬和卑鄙。整个补习社的人都不喜欢他。

杨四十来岁,皮肤很黑,身材有点发福,样子很难看,凶神恶煞的。他得身上老是散发一股汗臭味和铜臭味。还好,我只是在补习社打暑假工,受不了可以一走了之。

那是我第二天上班,到得有点早,便坐在教室门口看书。补习社在学校单车棚旁边的一间教室。门口一排高大的棕榈核一棵紫荆摇摇曳曳。清晨风很大很凉爽地从背面吹上来,安迪出现在这样美好的场景。

婷比我和敏早些日子认识安迪,所以她很自然的用英文和他打招呼。

“这是我的朋友。”婷向安迪介绍。

“很高兴认识你们。”安迪的声音像英语听力里的男声那样标准。

我有点紧张,合上手中的书,和安迪握手。他的手很温暖。

安迪盯着我的书,是《放牛班的奇迹》,他说了一句话,我没听懂,如今无从回忆。在这之前我也接触过外国人,可是安迪,他是我的朋友,为此我很高兴。

我的英文一般,但简单的交流还是可以的,和安迪说话总是令我心生愉悦。

安迪很瘦很高,黑人,来自古巴,他说西班牙语时比说英语好听多。他是杨请来的外教。他来中国三个月了,不会说中文。

中午我们在学校附近的馆子吃午饭。安迪握筷子夹菜的手颤颤巍巍,夹了好久都没成功,敏帮他夹了菜放到他碗里,他的脸一下子明朗了,有礼貌地道谢。然后我和婷也帮他夹了几样菜。此后的这段日子,只要和安迪一起吃饭,我们都会帮他夹菜。

我问安迪几岁,他老是笑嘻嘻的不告诉我。

“嘿,安迪,给我讲讲你的国家吧。”我知道尽管自己不能完全听懂,但那天他脸上满是忧伤,坐在教室的一角,很寂寥的样子,或许遇到不顺心的事。

安迪抬头看我,他得眼睛很好看,像鹿眼。他说古巴有很多美丽的地方,有被称为天堂之门的椰岛,有海明威的故居,有粉红色的火烈鸟。

“那你为什么来中国工作?”我觉得自己的问题也许触碰到他的忧伤。

“我不知道怎么说。”安迪的眼神有点闪烁。

他总是微笑,忧伤却不知不觉跑出来,连他自己也没察觉吧。安迪,是个寂寞的黑人。

2

那年夏天,我中过暑,记忆深刻。

杨真的是一个无良的上司,他让我和敏在烈日下派招生的单册,连续几个小时,滴水不进,就站在日头下。我体质差,觉得难受,头有点晕,就进去休息一下。杨见到后对我发火,我鼻子一酸,眼泪哗啦地流下来。杨骂骂咧咧走开了,一脸厌恶的表情。

“别哭了,他是一个疯子,疯子。”安迪安慰我。

生病请了两天假,因为人手不够,杨催着我上班。没见安迪两天,他和敏变得亲密了。敏是个大大咧咧的女生,容易相处。安迪老是开玩笑说他要娶敏做妻子。

那段日子,我和敏下班后会带安迪去逛逛,带他去吃地道的小吃,带他去看没有英文字幕的电影,我在旁边胡乱地翻译给他听,带他去逛街买衣服。敏还把他带回家。那些一起度过的短暂且美好的日子,我很快乐,我也希望他快乐。

杨对他不好,我慢慢才察觉。

有一天,有位家长来投诉,大概以为孩子补习了没进步,而且杨对他们存在欺骗的行为。对方要求退学费,杨不让步,又不想把事情闹大。后来杨把责任推给安迪,说安迪教得不好什么的。

那天婷生了很大的气,当然,没在杨面前。婷比我和敏工作久些,知道的事情清楚些。安迪被杨扣了一个月的工资。

“他真的是一个疯子,去死吧。”婷说最后三个字是用中文,安迪听不懂。

敏也愤愤不平,她说:“我做完明天就辞职,受不了。”

“他又没惹你,况且你走了我怎么办?”我说。

“婷和安迪都在啊。”

我看一眼安迪,他安静地听我们仨叽里呱啦用他听不懂的语言在讲话,他知道我们在为他抱不平。

“你还是别走吧。”婷也挽留敏。

“我不走不知道哪天他又非礼我了。”敏的神色有点飘忽。

这事她不说,我还不知道杨是这么无耻下流的东西。

敏走了。安迪有些难过,她没跟他告别就离开了。剩下的那段日子,我每天和安迪说话,我们话题扯得很远,我们聊加勒比海盗,聊海明威。有一次我们聊起花,安迪画了一张图给我,是一朵像蝴蝶的花,安迪说是姜花。起初我听不懂,他便翻一本中西字典,指给我看。

姜花是古巴的国花,花语是将记忆永远留在夏天。

安迪,就像姜花那样,纯朴,谦和。

3

七月的一个寻常下午,外边下着雨。杨的补习社又有人投诉,那天安迪去一个学生家里上课。我平白无故被杨骂了一顿,理由是对别人态度不好,而且还扣了当天的工资。我一肚子怨气,婷在背后悄悄安慰我。

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杨叫了出租车,带上我和婷去分社布置教室,说是要开一个外语特色班。心里百般不愿,还是上了车。杨说要绕去接安迪一块儿去。出租车停在楼下,我们在车上等,杨频频打电话催安迪,安迪迟了些出来。杨又骂骂咧咧的,连脏话都骂出来,一路上没停过嘴。其实我不明白安迪为什么要留在杨身边为他做事。

安迪淋了些雨,我拿纸巾给他擦,他把脸别到窗外时,我看到有什么在他眼里,晶莹得刺痛了我的心。

“司机停车!”我突然一喊,司机急刹停下来。

我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雨不是很大,回到家还是浑身湿透,脸上也一片湿润。

有时候,人很无奈,无论哪种人。

我本想就这样离开,但我放心不下安迪,他那双纯朴而忧伤的眼总是出现在我脑海里。于是我回去和他告别。

安迪他站在紫荆树下,见到我脸上明朗起来。

不知为何,我对安迪有种抱歉的感觉。

“我以后不来了,你保重。”我英文不流畅,一句话说了半天。

“我们是朋友吗?”安迪问。

“当然。”

“你以后去古巴,我送真的姜花给你。”

“好。”

安迪拥抱我,也许从今往后,我们再也不会遇见了。安迪,虽然我们只相处这一个多月,但我仍然希望这个纯朴谦和的古巴男孩能好好的,快乐幸福。

天边的火烧云慢慢变淡,安迪的脸也消失在我的视线里。那本《放牛班的奇迹》里夹着安迪送我的画,那朵永不凋谢的姜花,连同那段日子的记忆,永远留在那年又美好又忧伤的夏天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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