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散文随笔

鱼之乐

本文已影响 1.96W人  晓月孤剑

小雪那天,我去十里河鱼市,打算买几条淡水热带观赏鱼。也许是盛装的朔料袋,在露天悬挂太久的缘故,冰冷的水麻木了鱼的灵性,它们呆子般浮游在转不过身的空间里,偶尔怕摔倒似的煽动一下胸鳍。有的胸鳍、尾鳍,像一把破损的扇子,有的背脊被低冷的温度染上了玄斑。主人的脸上没有一丝的怜悯和同情,因为他正不停地抖动双腿,来增加自身的热量。

鱼之乐

我买了九条不足巴掌大的鹦鹉鱼,很自信能将它们调养好,尽管它的同类,在过去营建“鱼爱我家”期间,冤死在我这个爱好者的手里,但是为我积累了丰富的养鱼经验,它们的壮烈,比鲨鱼还重。

到了家,急忙把装有鱼的朔料袋,放在满水的鱼缸里。两条双线鱼,看着比自己短一头的伙伴,高兴地围着潜水球似的漂浮物,转来转去,恨不得撕开一个洞,请这些客人来家做客。这两条善良的脊椎动物还不知道,厄运已悄悄的降临到它们的头上。

四年前,我圆了一个梦。

12岁时,去邻居家找小伙伴儿,看到他家有一个三十公分大的鱼缸。里边有假山,小房子,水草和几条小金鱼。它像一个童话世界,在我的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象,发誓长大后也要有这么个鱼缸。

这个愿望虽然来得晚一些,毕竟了却了心愿。那鱼缸的尺寸,也如同飞涨的物价,是三十公分的几倍。里面悠然游动的不是小金鱼,而是用我神奇的手,截取的一段亚马逊河里的宠物---七彩神仙鱼。

偌大的鱼缸里,几条身披迷幻七彩服装的热带鱼,静若处子。如果没有竞相升腾的气泡,你会觉得是悬挂在没有依靠,没有支撑的半空中。小时候,家的路东有一条清澈的小河,暮春时,水里常有几十条寸长的鱼苗。它们一动不动地漂浮在水中。灿烂的阳光,将这些鱼儿,影布在泛着银光的沙河床上。看到我们几个小伙伴后,倏尔躲到了水草里,似是与我们捉迷藏。

鱼缸的下面,摇摆着蓝紫色的水藻,水藻的前面,是一座拱桥,不远处坐落着六角亭,四周奇石星布,玉珠升腾。在彩灯的照射下,如梦幻般的海底世界,珊瑚摇曳,金桥飞阁。上天似那玉皇殿,下海如同龙王宫。下面米粒大的白色砂石,增添了几分梦幻的色彩。而正是这些白色沙石,让那些美丽的尤物,香消玉损。

家里的鱼缸是下循环水结构。鱼缸的水经过下水道漏孔,被抽到循环缸里,经过过滤棉,在被抽上去。循环往复,使鱼水清澈干净。没料到,沙石也顺水而下,堵住了漏空。缸里的活水,变成了死水。

前后仅半年的时间,我恨死了这些米粒般大的白色沙石。怀疑这些泛着诡异荧光的家伙们,是恶魔路西法派来的使者。我气愤地将它们清出了鱼缸。其实我心里明白,白沙石没有罪,是欲加之罪。

我听从朋友的建议,不在伺候那娇生惯养的热带鱼,而是有着纯正北方基因的金鱼。有草种、文种、龙钟、蛋种,五花八门,光怪陆离,热闹非凡,整个一个“民族大团结”的景象。

两年后,这些金鱼又先后翻肚漂上了水面。每天早上起床,第一项任务,就是要到鱼缸前,看看是否有张着大嘴,艰难地呼吸着,挣扎着不使自己翻肚的鱼。它们的生存已不能给我带来乐趣,直到捞出最后一条鱼,那绷紧的神经才松弛下来。

盐打哪儿咸,醋打哪酸,我得闹个明白。结论:没定期消毒换水。

按常识,应半个月换水杀菌。起初做的还不错,到后来过了二十天,看那水清澈无杂,鱼儿也没有身体不适的迹象,便躲进了“懒人国”。就这样,换水时间变成了一个月。终于鱼的身上起了白斑,像掉在装修工身上的白色涂料;终于它们的鱼鳍开始溃烂;终于它们不再进食;终于……

终于想起来了,这些鱼在生病之前,已有了些征兆。它们常用腮、尾或是扭动的脊椎,发出细微的奇怪的声音。这也许是用它们的语言,来向我求救。

公冶长听得懂鸟语,不知他是否能听懂鱼语。我既听不懂鸟语,也不懂鱼语。

有句谚语是,人糊弄地皮,地皮糊弄肚皮。我的鱼对我说:你糊弄我,死给你看!

死给我看的效果是显着的,我的漂亮的鱼缸,没有了生命的迹象。我不服输,在一个车牌号限行的日子里,顶着炎炎烈日,挤着为了省油,不愿意开空调的公共汽车,来到了十里河鱼市。

我没有去如插草标卖的露天市场看鱼,那些因我失去了与水交融的生命,给予了我凛然的气概。进了贵族箱官,毫不犹豫地买了40尾台湾小元宝鹦鹉。

“光是小元宝,太单调了,有没有能一起养的其他品种?”我口气诚恳。

“有,双线鱼!”她下巴一扬,我便认识了双线鱼。

鱼得水的感觉是兴奋的,就好像扶起了一只摔倒的羔羊,为了感谢你,做出欢蹦乱跳的样子给你看一样。六条似小鲨鱼的双线鱼,霸气十足,在各个角落坦然游荡。再看看瑟瑟发抖,挤成一团的小元宝,我发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忘记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法则。

几个月后,双线鱼将每次投下的食物,迅速地藏在了宽大的腮部,那些觅食的小元宝,去争抢从它们嘴里,不小心冒出的颗粒时,被遗失者迎头痛击。在裹腹与避免伤害面前,小鱼宝选择了后者。

为了让贪婪者留下余粮,我加大了鱼食的投放量。但是可怜的小元宝,似乎丧失了进食的功能。如同所有生命一样,没有营养,免疫力就会下降,免疫力下降,就会浸入疾病,浸入疾病就会危及生命。呜呼,小元宝。

“出来混,总要还的”。之后,有四条双线鱼,紧随后尘。

我不是担心那存活下来的两条双线鱼的寂寞,才购买了九尾鹦鹉鱼(比小元宝个头大),更没料到,无意中将厄运的紧箍咒,套在了其头上---因为它们是王者。

那装有九尾鹦鹉鱼的袋子,在浴缸里浸泡了一个多小时后,将它们放了出来。它们对这个陌生的环境感到很恐惧,抱成一团沉到了下面的角落里。那两条双线鱼在上面,快速地做着各种动作,似乎在说:哈哈,瞧你们这些胆小鬼!

对于这种嘲笑,几个小时后,鹦鹉鱼们就做出了反应。它们向四周漫游开来,使鱼缸显得小了许多。彼此之间倒还相处和睦,偶尔轻触下肩膀,算是打了招呼。

几天后,鹦鹉鱼的变化,让我感到惊奇。它们不再像被主人奴役的,面黄肌瘦的女佣,而是身披大红袍,色泽鲜艳,彩翼鱼鳍,婀娜多姿的“新娘”。

半个月后才发现,“新娘”这个词,用的极不准确。我犯了感官错觉的低级错误,认为那鲜艳的都属于雌性的阴柔之美,错了!就如同留着长发,抹着口红的不一定都是女人一样----它们开始求偶了,嗯呢!

除了惊奇外,还给我带来了惊喜。我发现这九条鹦鹉鱼中,竟有四个品种:血鹦鹉、金刚鹦鹉、大元宝鹦鹉和葛玛兰红财神。

我很喜欢其中的两条金刚鹦鹉鱼。这是个迟缓有度,温文尔雅的品种。它游动得很轻缓,似闲庭信步的美女佳人。那色泽纯正的鳞片,在彩灯的照射下,飞虹流彩。它的背鳍奇长并呈半透明色,酷似古代三角旗上的彩旒,随着游动,迎风飘舞。我敢断定这是雌鱼,因为相形之下,那些鱼就显得粗糙且鲁莽。

连我对此都情有独钟,何况是雄性的鱼呢!美人争夺战开始了,两对鹦鹉鱼,在“美女”面前,进行了嘴对嘴的较量。

鱼会打哈欠,是我才注意到的。平时的樱桃小嘴,打起哈欠来,像极了小时候吹的卷龙,大道极处,能占据半个脸。它们就用这大嘴,向对方发起攻击。

它们的进攻是试探性的。彼此一进一退,节奏出奇的一致。像两个人在拉锯,更准去的说,像是在荡秋千。不知道的以为,两个恋人正张开炽热的嘴唇,寻找接吻的角度。

它们的争斗是很消耗体力的,但谁也不退缩。因为,美鱼也爱英雄。

三天后,两条得胜者领着新娘,回到了各自的天地。再过两天,又结成了两队连理。剩下一条可怜巴巴的在上面徘徊。这让我想起了一句歌词:在布拉格广场上,我一个人跳着舞旋转……其实也没什么可怜见的,大千水域,总有被抛弃的鱼。

鱼争夺“美鱼”,靠嘴;人占有“美女”,靠钱、权。

这条情场失意的血鹦鹉,开始将仇恨转嫁到双线鱼身上。那条金双线鱼正在鱼缸上层悠然散步,血鹦鹉犹如红色智能导弹,从水下拔地而起,将尖尖的嘴,重重撞击到它的身上。

草原的上空,有两只搏击的雄鹰。回合散去,一根羽毛在天空中黯然飘落;金双线鱼惊恐地逃走后,留下了一片闪着金光翻滚下沉的鱼鳞。

鱼鳞还没落地,就被下面的“新郎”,一口吞到肚里。它吧唧了一下嘴,没想到鱼鳞的味道是那么好。他用自己的语言,将这个信息告诉了同伴。猎杀开始了,金双鱼的鱼鳞被一片片撕下,一个星期后,它的身上再也没有一片鱼鳞。红肿的躯体,像是被严刑拷打的犯人。没过几天,就翻了肚皮。

我就不理解,形似鲨鱼的双线鱼为什么不反击?为什么鹦鹉鱼不攻击银双线鱼?可惜呀,它听不懂我的话,否则我会对它说,“进攻是最好的防御”,不为了杀死对方,而是生存自己。

我不是研究生物的,当然不知道这些个为什么,但是接下来的演示,让我明白了一些道理。

捞出了金线鱼后,鹦鹉鱼们便开始蚕食银双线鱼了。我劝过狗打架,但是在陆地上,这鱼掐架怎么劝?还是听由命吧。

鲨鱼是凶猛的,鹦鹉鱼是凶猛的。大海没有鱼缸,鱼缸里却有大海。结果是可以预料的。

人类社会的秩序靠的是法律,杀人偿命;鱼的世界秩序讲的是弱肉强食,咬死对方,饿不着自己。

鱼缸里清静了许多。他们免不了还是要争斗,只不过是家庭和家庭之间,经常上演双鱼与双鱼之间的对决。它们是出色的水下花样游泳选手。有的能做出

拉丁舞中摇摆甩头的动作;有的头冲下,螺旋式往下俯冲,大有同归于尽的英烈气势。那落单的血鹦鹉最擅长的是,翻转360度,而后180度掉头,再将身体放平,仰泳般躺在水里休息。这个动作激怒了一条蓝红财神鱼,它瞋目鼓腮,仿佛在说:秀啥秀呀你!尾巴一抖,似利剑向对方刺去。

对于这妒火中烧的一击,血鹦鹉展示了超强的“太极”功底。只见它轻摇胸鳍,将身体腾跃半空,当犀利的尖嘴刺向身体的一瞬间,一个侧翻,化龙光宝剑于无形,而后螺旋向下,绕其尾端,狠咬一嘴。由于水的阻力,整个过程,就如同影视中的慢镜头一般。大概是被咬疼了,兰红财神鱼猛追一气。血鹦鹉狡猾地游向另外两条鱼的“管辖”水域。只见两架凶悍的血色“拦截机”,腾空而起,直冲云霄。

观赏鱼已成为我业余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乐趣。我喜欢观赏鱼,又很喜欢吃鱼。看着盘子里的红烧鱼,再看看鱼缸里欢快戏水的观赏鱼,觉得鱼是有身份的。贵族血统的鱼供人观赏,贫贱血统的鱼,生下来就是为人鱼肉的。决定它们血统的标准,不是人们的良知,而是人们的嗜好。

为了猎取鱼儿出其不意的表演动作,我会在远一点的地方观看。一不小心闹出了动静,他们就迅速地躲到水草后面。直到我走到鱼缸跟前,看清是养育他们的主人,才摇头摆尾地钻出来。

看来鱼的耳朵要比鱼的眼睛好使。但我只能看到美丽的鱼眼睛,见不到它灵敏的耳朵。

看得见的,不一定是最优秀的。

养鱼先养水。看着这些穿着绚丽,尤红殢翠的家伙们,我想我总结的养水的经验是成功的(每次杀菌消毒花费不到两元,专业的养水费用会让你咋舌。因担心水土不服,在此不能告知,请见谅)。

每天起床,我不再担心鱼的死亡,而是迫切地去观赏鱼的嬉戏和与水相欢。《诗经》有云:“鸢飞戾天,鱼跃于渊”。老鹰与蓝天相和,鱼与善水相知。我的奢望,是在动与静之间,求得一丝和乐平易。

《孟子》“梁惠王章句”有一段对话。“曰:‘独乐乐,与人乐乐,孰乐?’曰:‘不若与人。’”在此套用一下:独乐乐,与鱼乐乐,谁乐?不若与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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