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散文随笔

父亲与黄槿树

本文已影响 2.92W人  不腻

父亲破产了,门口的黄槿树也倒了。明明很难过,心里却没有一点波动,平静得连自己都害怕。

父亲与黄槿树

前年受“海鸥”台风的残害,黄槿树就已经损失了半壁江山,主要的枝干被风吹断,倒在路边。枝繁叶茂从此消逝在视野中,那么美,却没有一张存照。那时为了让它重新长好一点,父亲把仅剩的枝干也锯掉了。光秃秃地经受严冬、酷暑的洗礼,两年时间,蜕变了新的模样。来大学报到前一晚,还给它打过气:加油,好好长大,回到最初的模样……现在,根部暴露在空气中,整个树体躺在地面上,仿佛归期已至的老人,一蹶不振。就算重新来过,再也没有当初的模样。台风摧残留下的后遗症,便是有一边长不出新芽而死掉。慢慢被腐朽吞噬而干枯的树干,如患绝症的病人,生命慢慢被病毒细胞吞掉,只剩下苟延残喘的为数不多的日子。正好“妮妲”来了,它也就走了。黄槿树往日的英姿是怎样淡出我的视线的呢?想过一千种场景,唯独想不到是这样的结果。内心平静无波,如一潭死水,寂静得可怕。

黄槿树,叶大且茂,枝多且粗,遮阳能力强,故而又称四季荫。当年父亲决定种它时,就冲着遮阳的能力。我开始踏进校园之时,黄槿树开始扎根在家门口。光秃秃的Y字形树干,慢慢蜕变,渐渐成长,成就昨日的韶华。合抱粗躯干,枝叶繁茂,荫凉四方。在树上,交错纵横的枝干,邻家的小孩子们和我,知道哪个位置躺得最舒服,哪个位置最不容易被发现,哪个位置经常有鸟窝……树下,我们玩过游戏,荡过秋千,聊过大天,哭哭闹闹,吵吵笑笑。童年,因有黄槿树而不亦乐乎。

黄槿树的花,点缀在叶间,迷人漂亮。嫩黄色的花瓣,宛似婷婷的少女身上穿的裙;红色的花心,像是丹唇上抹的复古大红,美而艳;花心如扶桑花蕊般,一点红,醒目而独特。花朴实无味,平添一抹淡淡的苦涩,少了粉蝶蜜蜂的干扰,默默开花谢花,留给旁人一丝遐想。最喜欢黄槿树花开的时段是早晨初现阳光之时,那时的花正含苞待放,并未完全展开,状似玫瑰,分外妖娆。每当见此,总会忍不住摘下一朵,收进书包,留住它一整天的温婉柔美。

人有祸福旦夕,黄槿树亦是如此。在枝叶繁茂,团花簇锦的那个夏节,黄槿树遭受到害虫的侵蚀。叶子蜷曲成筒状,成了病虫的温床。大部分叶子缩成一卷一卷的,整个树体透出一种病态。收工回来的父亲,拿剪刀小心翼翼地把有虫的叶子都剪掉。不知不觉,一剪就是两个多钟,树底下铺满了病叶。坐在黄槿树下,偶尔会遇到吊丝下来的毛毛虫,黑的黄的红的白的五颜六色的,蠕动着身体,悄悄让你浑身不自在,惹得一身痒。所幸在母亲喷药治虫后,这样的日子算是结束了。垂暮时分,黄槿树花一朵一朵掉落。放学归来,一有兴致就会拾花玩耍。一堆堆将要凋谢的花朵被肢解,“仙女撒花啦。”捧起花瓣使劲地抛向空中,纷纷散落的花瓣,迎风飘荡,多少是有些重量,花朵大多抵抗不了重力加速度的物理现象,更多时候都是垂直下落。那黯然的老黄色,没有初放时的青春娇嫩,这时候更像一个饱经沧桑的女人,光华已逝。

夏季酷暑时节,黄槿树总会成为村民们酒足饭饱后的驻留地。你可以听到爷爷辈的老人回忆解放战争时期的生活,讲述文化大革命的艰苦,还会听到爸爸辈的叔叔伯伯各种搞笑奇特的相亲经历,互相揶揄逗笑。当然,在树下也少不了阿娘阿婶的东家长李家短。黄槿树扮演着信息交流与传达的驿站,见证和倾听了许许多多的故事,像一个慈蔼的老人那样,随着年岁的沉积,透出神秘的气息,变得博识而广志。如今,黄槿树倒了,再也起不来了,昔日的光华不复存在,只给人留下一个深深的念想。之后父亲说,“这难道就是天意吗?”我不知道,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父亲。

妮妲走后,雨后初晴,东方玫瑰色的微光倾泻而下,不留余地地笼罩壮烈牺牲的黄槿树,像是在哀叹生命的脆弱,责怪妮妲的残忍。“看,黄槿树发新芽了。”正要收拾残局的父亲,一扫往日的灰霾,惊讶的大声叫着。可不是,好顽强的树。树倒了仍能吐新蕊,钱没了还可以再赚呀。久违的笑颜在父亲脸上绽开,我知道,我那个能干的父亲回来了。

黄槿树走了。父亲回来了。

上一篇 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

最新文章